〇五 刁奴
此時一直在次間外祗應的一名廝兒徑直走向二哥許策,用生硬到近乎命令的語氣說:“郎君該回去了。”
許箐內心詫異不已,他已見過自己院子裡下人的規矩舉止,沒想到二哥身邊的人竟會這樣。他側頭看去,二哥的臉色已不大好看,似乎是想端起架勢說些什麼。不過二哥尚未出聲,三哥許箬便率先開了口:“縱使如今爹爹故去,這宅子也是我許家的。大哥在上,你一個二哥的奶兄弟還想替我許家當家不成?誰給你的膽子?!”
那廝兒讓許箬說得臉色青白,卻依舊梗著脖子。許箬的眼神越發冰冷,少頃,他起身往外,於門口站定,吩咐道:“去告訴周豐,黎福不許再跟著二哥,換旁的人來。”
聽得這廝兒姓黎,許箐倒是明白了幾分。果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爺爺是許家用了近六十年的“三朝元老”,親媽又是這家孩子的奶孃,難怪他會如此硬氣,但是這孩子也太拎不清了。要是黎路這般說話做事,或許家中小輩們還會顧忌些長輩的情分,不與他爭執。可這黎福對家中又沒什麼貢獻,只不過仗著自己爺爺的功勞就敢對主人這麼說話,這是上趕著讓主家拿他立規矩呢。
“是我翁翁讓我跟著伺候二郎的!”黎福不服氣地說道。
許箬轉身回來,冷眼看著黎福說:“黎路在家中多年,算得上勞苦功高,可你與我許家有何幹系?你若再多說一句,我即刻命人取了籍契,將你發賣出去。”
“福哥兒!退下去!”黎路此時趕來,一聲呵斥教黎福不敢再出聲,悻悻退到外間。
“箬哥兒還在病中,莫要動氣。”黎路恭敬說道,“是老僕教育不當,還望策哥兒和箬哥兒原諒我這劣孫。”
“你確實該好好管教一下你這孫兒了。”許策站起身說道,“我回去了,以後不必黎福跟著。”
“如今靳娘還在疏晚齋裡伺候,不如罰過福哥兒再讓他回去?”黎路說,“福哥兒還小,跟著他娘學些——”
許箬打斷道:“我們自己沒了娘,可不敢再耽誤他們母子相聚。既如此,二哥不如把靳姐姐也放了出去?”
許策憋得通紅的臉終於恢複了些,順著話說道:“靳姐姐女紅不錯,去後院做針線罷。”
側門外傳來一聲女子的呼號,只是尚未連成句,便被人捂了嘴。黎路自然不敢再辯,咬牙應了下來。
不過幾句話之內,許箐就見到了心比天高的小僕從和指桑罵槐的老管家,也見到了二哥敦厚甚至有些懦弱的性格,還有三哥強撐出來的主人氣勢。這一番折騰,倒是讓許箐心裡更同情這些孩子了,當然,此刻他自己也是這些“孩子”中的一員。許箐心中有些無奈,自己前世是獨生子,從來不知該如何跟親生兄弟相處,更沒有“宅鬥”經驗,難不成一穿來就要進入困難模式?許箐額頭傷口隱隱作痛,兼之身上乏力,便幹脆向兄長們告了退,帶著守衷一同回到自己所住的芷蘭汀。
芷蘭汀正房三間,許箐的睡床在西次間,他如今穿戴整齊,不願再往床上去,便去了東側次間。東次間窗下是一方花梨木雲紋圍子榻,榻上鋪著用月白色菱紋錦做的墊子。榻旁有一高腳香幾,上面擺著青釉刻竹紋鏤空三足香爐,爐中炙著香。許箐剛坐到榻上,守衷便上前替他褪了鞋,秋月則取來栽絨團花小方毯蓋在他身上。
守衷是個細心的,已讓人備好了冰,待許箐坐好,他便將那裹著碎冰的帕子敷在許箐右手腕上。許箐見狀連忙扯起了謊:“你不必緊張,方才禦醫給我看過,說是沒傷到筋骨,如今拿不起筷許是因為在長身體,好在我左手也能用。”
守衷坐在方杌上,用冰帕揉著許箐手腕,道:“郎君日後是要讀書寫字的,可不能現在就傷了手。我聽大郎身邊的侍硯哥哥說,要想寫好字,腕力是最重要的。”
許箐笑笑,說:“若是日後右手沒有力氣,便換用左手吧。”
“郎君以後是要讀書做官的,怎能不用正手寫字?”守衷立刻反駁道。
“……”完蛋了,許箐想,自己前世將左撇子貫穿了個徹底,吃飯寫字全用左手,現在怕是躲不過去,要被糾正了。罷了,等到學字的時候再說吧。
許箐換了話題,問道:“二哥身邊的黎福是哪年生人?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