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必如此避嫌,文章好壞並不在所引典故新舊,取中與否看的也是策與論。”鄭英說,“今年的策問是關於災後安民的,這樣的策問題目,若是學子通篇博古,全然不落在實處,縱使文采斐然也不會被選中。”
“鄭學士如此說,可是已得了佳作?”韓秉問道。
“確有一篇。”鄭英取來一份試卷,“這篇策問措辭平實,但所列內容皆為關鍵。災後請求開倉放糧,組織救治傷員,評估房屋田地損毀程度,向富戶員外募籌善款等都無錯漏。重要的是策問後半篇,更是列出了災區重建及恢複生産等事宜,諸如以工代賑,重修危房,官府出借糧種耕具,申請減免夏稅秋糧等,條條款款皆落於實處。”
其餘三位考官聽得主考如此說,便都湊在一起,仔細將文章讀過。確實如鄭英所說,這篇策問絕對是上乘之作,不似其他學子那般作空話套話,更像是親自治理過災害的官員所作。
“有了這篇,想來其他策問都要屈居其後了。”韓秉說道。
這一次韓秉所說也正是其他三人所想,若之後再沒有如此條理清晰,思慮周全的佳作,此篇絕對是策問榜首了。
最終四位主考還是將那些文風相近和刻意討好考官的試卷都稍壓了些分。省試是以策為主,小論及本經為輔。若是行策寫得好,即便小論和本經稍差些,最終成績也不會太低。
閱卷結束後便開始拆封排名。排名是沿襲太|祖朝定下的舊制,以百分為限,策問滿分五十,小論三十,本經只佔二十。
不出所料,許笠的小論和本經得分都在中游,若策問不落入末流,選中無疑。到拆封策問之時,鄭英說:“先拆策問頭名,我已迫不及待想知道那篇是誰所作了。”
負責拆封的小吏依言取出頭名試卷,小心翼翼地拆掉糊名,一字一頓地讀了出來:“策問頭名,國子監生許笠,字伯亭。”
四位主考先是愣了一瞬,接著其中三位齊齊轉頭看向葉遷。葉遷連連擺手:“我真未曾看出。”
鄭英笑道:“子厚和延之這般壓分避嫌,卻依舊不曾將他埋沒,足見他是有真才實學的。”
韓秉對身旁的官員說:“去將許伯亭的試卷原本取來。”
那官員應聲離開,不過片刻便將原件取了來。四人傳閱過,韓秉說:“是了,小論和本經確實頗有古風,遣詞都如他解試所作那般。這策問……真是難得,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人所作。難怪子厚和延之這般偏疼他,這真是個良才啊!”
二月底,省試放榜,共取中百餘名進士,許笠考中二甲第十七名。解試第十,省試第二十,這個成績無論在任何朝代都是耀眼的。
依國朝科舉制,殿試只排名不黜落,所以考中省試計程車子便都算有了出身。三月初五,天家親試進士於集英殿,曰殿試。殿試只一日,試詩或賦一道,試策一道。殿試考卷同樣彌封,因此次省試只取中百餘人,是以閱卷只用了不到三日。三月初八午後,鄭英攜考卷入勤政殿聽詔。依舊例,凡殿試,皆由考官選送數份佳作供至禦前,由天家欽定一甲三人。
“鄭卿辛苦了。”天家沉聲道。
鄭英行禮:“臣不敢。”
“今次可取中了優秀學子?”
“天佑仲淵,此番殿試臣等斟酌良久,再三取捨,最終呈來十五份試卷由主上欽點。”
“嗯。”天家輕輕應聲,在旁祗應著的孫振便上前接過考卷,鋪至天家案前。
天家拿起最上面一份試卷,低聲念道:“‘得我之小者,散而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為山川……君子執之而立身,亦同乎不器之器。’[1]好句!這篇賦文質兼美,行文飄逸灑脫,你們屬意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