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兵庫將酒灌入喉中,刺痛的辛辣感也未能讓他感到一絲溫暖。
“現在的豐臣家……令人心寒。”
左近望著舞兵庫悲憤的神情,既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只是眯著眼睛反問道:“真的只是現在麼?”
舞兵庫陷入了沉默,只是一口又一口地給自己灌酒,被嗆出眼淚也沒有停下。
“你說呢……左近大人?”
“要我說,在這個荒唐的世道裡,有權有勢之人不僅可以肆意蹂躪弱者,還可以給無辜的人安插罪名,顛倒黑白……這種將權力置於義理之上的規則,並不是從家康開始建立起來的。”
主公他是否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和什麼戰鬥呢?
“你說得對……主公的敵人……不僅僅是家康。他的戰鬥……從那時就已經開始了。從努力庇護我們這些本該死去的家夥開始……”
舞兵庫將酒壺重重扣在了城牆的護欄上,不知是因為酒勁還是怒意,他的手竟有些顫抖。
“島大人……你告訴我要相信主公能贏得這場戰鬥,但是……倘若主公贏了,卻還是被當成敗者處理……該當如何?”
“倘若如此……我當親率佐和山的將士殺回大阪。”
左近的回答極其平靜,卻如同誓言一樣擲地有聲。
那場雪下了整整一夜。
審判當日,大阪的街道兩邊擠滿了圍觀的人群,他們當中有南蠻的使節,京都大阪的百姓和僧侶,還有堺的町人……
一襲白衣的石田治部就像被遊街的罪人一樣被押送到了眾人的目光裡。紛飛的雪花裡,那個負著枷鎖的男人腰背挺得筆直,步伐格外堅定。
望著這位已經被大阪當方面定罪的人,圍觀者們既沒有指指點點,也沒有交頭接耳,他們只是靜靜注視著他,目送那個單薄的身影走向受審之地。
石田三成在人群中看到了許多似曾相識的面孔……他們有的曾出現在那個陰雨連綿的夏天,有的曾出現在三條河原的刑場上,還有一些是他的舊識……
他知道,那個人此時也一定混跡在人群中,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那片開闊的審判地被別有用心地佈置得像一個斬首的刑場。但這並未動搖三成的決心,他昂首走上了臺階,目光坦蕩。在那裡等待著他的是那群高座於廟堂之上的斯文敗類,在簾幕後冷眼旁觀的澱殿與尚且懵懂的秀賴。以及……早已是一身布衣的寧寧與正則。
三成並未理會大阪方的家夥,他緩緩走向了那位穿著喪服的夫人,不顧首枷的重量向她低頭行禮。看見三成消瘦的面孔時,寧寧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悲痛,但這種悲傷很快就被另一種更加堅韌的東西取代了。
水是至柔之物,卻能穿石。
那群居高臨下高坐在審判席上的家夥很快就會意識到這點。
負責主審此案的是增田長盛,他也禮節性地向故主的夫人行了個禮,
“北政所殿下,您要求的證人都已經帶到了。”
“不,增田長盛,關於秀次案,還有兩個證人應該站在這裡。”
寧寧抬起頭,柔和的目光不知何時起變得淩厲了起來。
“當年負責查秀次謀反一案的奉行,不止三成一人。還有增田長盛和前田玄以!你的位置應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