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守對他的反應並沒感到意外,他露出了苦惱且帶著一絲悲憫的神情,以關愛的目光朝家康看了回去,
“嘛,江戶都被圍得水洩不通了,內府大人訊息不通也是正常的。內府大人不妨大膽猜猜現在西國的形勢。”
似乎隱隱感覺到了這家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家康胸有成竹的笑臉變得有些僵硬,
“你想說……留守在尾張的西軍頂住了黑田如水的攻勢。”
昌幸的嘴角揚起一絲淺笑,
“是啊……我的親家又不止你一個。那位親家和我也是同類。不過,就算我不說,內府大人在關原應該已經見識過這位親家的厲害了。”
如果說德川這位親家和自己一樣都是表裡不一的老滑頭,那麼……大谷刑部和自己的相似之處則是在軍略這方面。若給他千軍萬馬,他能指揮自如,但若以寡敵眾,他也無所畏懼。
“內府大人不妨再猜猜,西國還發生了什麼?”
家康神色變得陰沉了些許,
“你想說,黑田如水停止了東進?他從九州一路攻至大阪只用了很短的時間。然而物極必反……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吸收這種規模的領地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是如水,我會先確保自己穩定西國的局勢後再東進,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不愧是內府大人。就算沒有訊息,也依舊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真田昌幸的贊許讓家康感覺自己像是被耍了,如果換成別的場合,這家夥怕不是要站起來手舞足蹈地給自己鼓掌吧?
“內府大人不妨再猜猜,西國還有哪些驚喜?”
“安房守,你這是在消遣我嗎?!”
以忍耐著稱的家康漸漸失去了耐心。與其說他擅長忍耐,不如說他的耐心和忍讓只適用於那些勢力比他強大的人……現在,一條沒了主子以後茍延殘喘,見風使舵的喪家之犬居然也敢在他面前騎臉。
憑什麼……!
這種自己已經掌控一切,已經贏了這場戰爭的姿態……真是愈發令人惱火。
“哈,豈敢豈敢,你可是我的親家,我想幫你都來不及。畢竟……現在的內府大人,就是在關東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了。十年內的事我說不準,但這一年內,你的大救星黑田如水應該是沒法來東國了。照我說,他現在繼續坐在大阪都燙屁股。你猜怎麼著,最近西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真田老爹朝著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眉飛色舞地說道:“您的得力幹將,如水的好兒子——黑田長政把高山右近殺了。玩暗殺也就罷了,手沒洗幹淨,現在整個西國的切支丹都知道是他幹的。要不要猜猜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故作鎮定的家康依舊維持著笑臉,但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年輕時經歷過三河一向一揆的家康比任何人都清楚宗教的影響力。現在的西國必然已經亂成一鍋粥。
“我知道,你和當年的北條一樣都在盼著奧羽地區的伊達家能做點什麼。況且,只要石田治部因為小西攝津守的事被宣佈為朝敵,西軍的大名們或許還有動搖的可能。不過……親家你應該還沒忘記自己在關原之戰後做了些啥吧?自古以來,以鄰為壑可都是大忌啊。”
提起關原之戰後的事,家康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更難看了。
關原敗給西軍後,由於德川本家的大部隊還在,家康曾透過淺野幸長、增田長盛等奉行眾與秘密豐臣本家商議和談條件……他向澱殿表示,自己對豐臣本家並沒有敵意,只是石田治部勾結東國、奧羽的大名對自己不利,才不得不出兵與之交戰,如果除掉石田治部,然後讓周邊的大名沒了和自己叫板的底氣,自己也無意開戰。
反正削減的不是豐臣的領地,澱殿自然一點也不心疼。她爽快地答應了和談的要求,並為自己如此輕松就換來了和平而沾沾自喜。
“昔日,石田治部被召回大阪……本就不是為了和談,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問罪。秀次案只是一個幌子。豐臣本家與德川早已勾結起來,整個西軍想要保護的物件最先出賣了他們……這才是大阪審判的真相。”
真田昌幸緩緩站起身,陽光透過他赤色的袍子在地板上投下猩紅的血色。
“這件事……江戶城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管是你們德川家,還是大阪那邊的豐臣本家,都已經信譽盡失。”
汗水已經浸濕了家康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