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了?你此番上洛……一定還有別的原因吧?”
作為多年大聲密謀的共犯,這些事根本瞞不住曹太郎。
行長嘆了一口氣,“想必助左已經告訴過你了……三成之所以反對東國貿然開放,也和此事有關。”
”你是說……英吉利和葡萄牙的事?“
“正是。”
行長點了點頭,頗為感慨地說道:“昔日的太閣……並非僅僅是為了私利才對貿易進行控制。太閣早就看清了這些勢力背後的目的。他們掌握著比我們先進的武器和技術,並且……覬覦著我們的黃金和白銀。稍有不慎……日本便會成為這些勢力博弈的犧牲品。只可惜,當年我和三成並未完全領會,一心想著要開拓前人不曾走過的路,卻未曾深究個中的道理。開放貿易,學習南蠻的技術的確是必要的,但其中的水有多深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關於南蠻貿易的事……即便是作為情報頭子的曹丕也頭一次産生了敵暗我明的感覺。
“助左的信中說……他曾遇到一群裝備精良,火力強大的海盜。這幫海盜不僅會劫掠普通的商船,甚至能和帶有護衛艦的葡萄牙船隊交戰。他說……他們不像尋常的海盜。”
“你知道當年的村上海盜嗎?他們表面上是一幫海盜,其實背後的勢力卻是毛利家。葡萄牙的使節告訴我,英吉利也養了一群自己的海盜,名為私掠船隊。這些海盜實際上服務於英吉利的女王,打擊除了英吉利以外其他國家的船隊。助左所說的那幫海盜……很可能就是葡萄牙商人所說的私掠船隊。現如今,為了擾亂葡萄牙和日本的貿易,這些船隊已經威脅到了西國海域的安全,連日本的商人也成為了他們攻擊的物件。由於助左的船隊規模龐大,裝備也最為先進,才逃過一劫。”
如果連助左這種規模的艦隊都已經感到棘手,其他的商船後果會是怎樣已經是不言而喻了。提到這裡,向來好脾氣的行長也露出了激憤的神情。
“此番上洛,我本來希望本家能準許,組織西國大名門共同清剿這群海盜……但現在以我和三成的立場,如若大規模調兵,只怕會有謀反之嫌。因為本家並不相信這根本不是一群普通的海盜,在他們看來,我是想借著海盜的名義徵兵。可是……來者不善。如若這群禍亂西國海域的海盜背後真的是英吉利……那麼東國絕不能向那群狼子野心的家夥開放!這才是三成和少主即便會得罪本家也要阻止東國貿易的原因啊……”
現如今,日本已經出現了外患,為君者卻仍想著如何透過內耗鏟除異己……將行長和三成視作結黨營私的權臣奸佞。可見這小猴子不但沒學會老猴子的用人之道,反而把老猴子的多疑學了去。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這樣的本家,真的配得上你們這種忠臣良相嗎?”
“不是為了本家……這個國家的百姓已經受夠了戰亂之苦。文祿、慶長之時我未能糾正主君的錯誤,這一次我必須阻止……”
“你不是救世主,別想太多了。再說……那些把你的往事和傷疤當成飯後談資的家夥還未必想要你來拯救呢。”
行長淡然一笑,眼中閃爍著某種堅定而決絕的光芒。曹丕隱隱感覺此時的他就像一個隨時準備以身殉道的虔信者……
“我知道我不是救世主,我只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商人……直家公和太閣當年不顧我卑微的出身將我提拔為武士和大名,想必也是相信我能做得更多吧。”
“馬鹿之間果然是會相互吸引的……你和三成……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馬鹿啊。”
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
可是……這位後主也犯了和當年阿鬥一樣的錯誤。選擇了親小人,遠賢臣。
關於英吉利與東國貿易的事,石田三成已經不止一次請求面見秀賴,稟明實情,並請求準許清剿西國的海盜。然而……幾次見面都在澱殿的誤解中不歡而散。
好不容易見到秀賴公,還是在一場茶會上。
那天,許多大名包括所有豐臣家的譜代眾也都受邀參加。
茶會上的能樂表演是世阿彌的《戀重荷》。故事描述一位地位低下的園丁老人,某日因瞥見身份高貴,容貌端麗的女禦,從此愛慕難舍。女禦聽聞後,指著庭院中的大石言道,若用綢緞錦緞將其包裹,就如同外表華美、實則沉重的戀愛,老人如果可以搬著它走上千百回,就能讓他再見到一眼。老人懷著期待與不安,最終挑戰重擔失敗,因失望而投水自盡,化為亡靈,訴說怨念及對女禦的責難,其後老人因女禦的慰問,盡釋前嫌,成為女禦的守護神。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那位追求高貴女子,求而不得的老男人,穿衣打扮和行長很像。當老人搬大石的時候,秀賴公和身邊的岳父伊達政宗都開始大笑,石田三成身旁的一眾公卿們也發出了雞叫般的笑聲。
這場所謂的茶會從一開始就是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