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複得的右眼……終將再一次失去。
五郎八姬是伊達政宗和愛姬夫人的長女,從小隨母親一同過著人質的生活,直至關原之戰才得以回到奧羽。和女兒團聚後,伊達政宗就像是為了補償她前幾年所遭受的委屈一般,對她萬般呵護。
公主就像梵天丸的翻版,冰雪聰明,學什麼都快,又帶著點桀驁不馴的性子。小十郎知道,這位公主並沒有她看上去的那麼刁蠻,她雖然並非男子,但卻有不亞於男子的器量,一心想要為父母分憂。
帶著這樣的心情,公主嫁到了大阪。
“我要奔赴自己的戰場了,父親。”
離開奧羽前,五郎八姬如此對伊達政宗說道。
她從小就以人質的身份在那裡長大,對於那個金色的牢籠並沒有任何幻想……因此,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
然而,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明白這份使命的本質是一回事,能否承受又是另一回事。
梵天丸為此吃過不少苦頭。小十郎知道,公主的處境比梵天丸年輕的時候好不到哪去。
他暗自發誓,會像當年保護梵天丸那樣保護好這位公主。
嫁到大阪的公主很快就憑借知識與才智俘獲了秀賴的心……但是,過早向秀賴展示自己的聰明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過早暴露自己的野心必然會遭受忌憚一樣。
失去石田右府這個共同目標後,豐臣家開始忌憚伊達家,因此……政宗並沒有得到大老之位,公主漸漸失寵。
庸碌而多疑的秀賴並不喜歡太過聰明的女人,因為他害怕被比自己聰明的人擺布。
公主從未愛過秀賴,因此,比起感情上的挫敗,小十郎更擔心的,是公主在自己的手段失靈後自尊上遭受到的打擊。
他告訴公主,這一切都沒什麼,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起起落落乃是常事,重要的是如何撐過去。她的父親伊達政宗就是一直在得意與失意中挺到現在的。
然而……涉世尚淺的公主終究還是沒能沉住氣。就像人取橋之戰時以寡擊眾的梵天丸一樣……正因為公主十分聰明,她對自己的能力也太過自信。
可惜這一次,公主卻沒有梵天丸當年的強運。
五郎八姬毒害秀賴側室的事被發現後,大阪上演了一出名為《美出亜姬みであひめ)》的能劇,將公主置於極其不利的位置。
誰又能想到……演出結束之時,正劇方才開幕。
“諸位可知,在這大阪城中,有一位女子,比這位因為嫉妒心謀害丈夫側室與孩子的美出亜姬還要可怕。”
扮演美出亜姬的仕手緩緩揚起右手,那把畫著傘松的摺扇指向前方,狂言般的語調彷彿是戲曲的延續,諷刺的是,現實卻比這個虛構的故事還要戲劇。
“此人不僅利用茶會上的南蠻糕點毒害秀賴公所有的側室,還試圖謀殺秀賴公未出世的兒子,導致阿竹夫人難産,秀賴公的骨肉國松丸險些夭折。一個仍在孃胎中的嬰孩犯了什麼錯,要遭受這樣的苦難……”
隨著仕手的詠唱,那把摺扇啪的一聲被驟然收緊……他撇了臺下的片倉小十郎一眼,冷冽的目光如同鬼魅般令人窒息。
“該不會真的有人以為,天下人的子嗣也是可以任意擺弄的吧?謀害天下人的骨肉血親……可是死罪。”
這審判般的狂言令小十郎面色鐵青——備前宰相今日將話說得這麼絕,想必根本已經不打算給他回去的機會了。在一切結束前,他必須做些什麼……至少要先保住公主。
“我本以為備前宰相乃當世之英雄,行事光明磊落,不想竟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刁難一個年紀尚幼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