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難以入眠嗎?看來片桐的那些話對你影響不小……”
“不礙事的。我還沒那麼脆弱。”
三成低聲說道,語氣中透著些許苦澀。
“曹太郎也曾對我說……終有一天,我將無法逃避這個選擇。”
提起那個名字,吉繼輕笑,“曹太郎還對我說過另一件事。”
他緩步走到三成身旁,望著遙遠的星空,侃侃而談:”聽聞大明那位皇帝幼時,他的老師,時任的首輔把持朝政十餘年。那時的大明北拒外夷,南定海患,太倉積粟可支十年。可等那位首輔病逝,小皇帝親政後第一件事竟是抄了老師的家。”
吉繼微微側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權力是個可怕的東西,可以放大當權者的善,也可以放大當權者的惡。”
三成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太閣對秀次一家殘酷的暴行,也想起了太閣最後那些歲月裡,坐在庭院中望著玩耍的秀賴輕聲嘆息的模樣……
那時的太閣,是否也已經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給孩子樹立起一位君主應有的榜樣呢?
夜風拂過二人的衣角,吉繼的聲音輕得彷彿能融進夜色之中:“權力若是握在稚子手中......有時比握在奸佞手中更危險。它必須掌握在懂得其分量的人手裡。我們的秀賴公,也是一個拒絕長大的主子啊。”
擺子:哎不是,先生在世的時候我可不敢和先生這麼鬧的啊!別亂黑我行嗎?)
黎明時分,大阪城外的薄霧中,加藤家的蛇目旗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與之同行的還有前田利政的部隊。
清正原以為前田家終於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前來討伐宇喜多秀家。誰料這支隊伍與其說是援軍,倒更像是來勸架的。
”備前宰相的行為尚不能輕易定為謀反。此事需當面與備前宰相對質,而非貿然興兵討伐。”
前田利政提出和談的事宜後,大和大納言豐臣高吉也點頭附和:”廢立之事如此突然,的確十分蹊蹺。但備前宰相畢竟是太閣的義子,豐臣家的一門眾,關原之戰時尚且沒有背棄本家,如今這麼做怕是另有隱情。”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能有什麼隱情?”
清正冷哼一聲,從懷中取出澱殿的密詔,重重拍在案幾上:”這可是天下人的母親——澱殿的親筆!孤兒寡母被逼成這樣,你們怎麼還在為那家夥說話?!”
面對暴跳如雷的清正,藤堂高虎突然嗤笑一聲:“恕我直言……且不提這密詔中的內容究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還是一位久居深宮的婦道人家胡思亂想的臆測……”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意味深長地說道:”北政所殿下坐鎮大阪之時,雖然也輔佐太閣管理軍需與政事,但她可從未以主母之名幹涉軍政。澱殿本就深居簡出,對軍政之事的瞭解大都也是近臣們道聽途說,豈能僅憑一紙密詔就給太閣的義子定罪?”
提到寧寧夫人,清正一時語塞。他握緊拳頭,最終只能咬牙道:”那……就先派使者進城,看看那位大孝子到底想幹什麼!”
然而,數日後,使者空手而歸——秀家拒絕為自己的行為做出任何解釋。
清正聞訊後暴怒,一腳踢翻了營帳內的矮幾,嚷著要攻城,然而參加過大阪秋之陣的眾將對這個提議格外消極。
一旁的後藤又兵衛用關愛馬鹿的神情看著這位上躥下跳的家夥——那可是帶著後藤丸的大阪城,別說是自己,就算是如水現在從八丈島劃船回來也未必找得出破綻。
”不必如此大動幹戈。我已聯絡了大阪城內的內應。屆時,那人會協助我們無血開城。”吉繼的聲音像是一劑安神藥讓暴躁的清正稍微冷靜了下來。
”無血開城?”
清正微微皺眉,還有些狐疑不信。”紀之介,你確定這事能成?”
“能不能成,就看你壓不壓得住你那急性子了。”
月黑風高的秋夜,城頭的火把忽明忽暗,彷彿在預示著一場無聲的博弈即將開始。
即便是武裝到牙齒的怪物也是有弱點的。如水對大阪城的弱點心知肚明……直到這個弱點被又兵衛用後藤丸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