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左右都要下去,就讓悶油瓶在下面別走太遠,決定自己先在這一層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或是以前的人留下的線索。畢竟這可能是離蛇礦最近的地方了,不會一幹二淨。若是真的什麼也沒有,那我就硬著頭皮爬那杆子。
我站起身,掃了一圈,發現黑眼鏡走遠了。他站在那裡向我招了招手,似乎是發現了某樣東西叫我去看。
那是塊挺隱蔽的區域,走了半圈後,眼前出現條筆直的走廊,兩側擺了很多的桌子和櫥櫃。櫥窗上厚厚一層灰,隱約看得見裡面放滿了玻璃容器,好像什麼試劑。彷彿是發現了山洞裡惡龍的寶藏一樣,我謹慎地想了想,問:“這些是你今天才發現的?”
黑瞎子笑了一下,“我是沒辦法決定你的選擇的,信不信由你。”
這種特殊的資訊載體,在保證投遞準確性的同時,也産生了很多限制。這也是為什麼人人都尋找那種體質,而我的存在便非常微妙。
我開啟櫥窗,裡面各種液體,顏色或深或淺,盛裝在細長的試管裡,用塞子堵著。這些資訊素無疑是無價的財寶,由生物體內取出裝好,可以直接讀取。我拿了支顏色最淺的,捏在手中把玩,這上面貼了便簽,手寫了一個編號和上世紀的日期。
如果基地中要進行什麼實驗或測試的話,這些確實是必不可少的。黑瞎子抱著手臂,道:“你確定現在讀取嗎?”
“是你叫我來看看的。”我說:“你覺得這東西有問題?”
“不是。”黑瞎子躊躇了一下,推推墨鏡,“因為這個地方太特殊了,我覺得什麼都可能發生。”
我知道他那種人在多年經歷中已經鍛煉出了一種直覺,如果他斷言會發生一些從未遇見的狀況,那結果必定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不過也只停留在直覺階段,講不出邏輯。
我晃了晃試管,一路下來的那種奇怪感受更清晰了,現在可以明確地說,這份影響來自腳底下,似乎下面有什麼東西等著我去接近。那像是一種壓迫性的精神刺激,但對我來說仍在控制範圍內。
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從這費洛蒙中找出些曾經存在的資訊。我不能浪費自己的能力,更不能在這個緊要關頭退縮。我對黑瞎子道:“等會兒你千萬別喊醒我。”
“這麼說我可以打醒你?”他問。
“什麼方式都不行,總之我要讀完一個全程。”我尚不知道讀取期間會發生什麼,不過和黑瞎子一樣也有種不樂觀的猜想。“你就準備點紙吧,”我道:“結束後我可能留很多鼻血。”
黑瞎子看著我,忽然道:“要是啞巴來了,我怎麼拖住他?如果發生了什麼,他保準沖上來。”
我無聲地笑笑,道:“這距離不算遠,他肯定已經聽到我們的對話了,他知道我的每個決定。”
救世主真難當,我心說,還得一個人扛。可是如果再重來一百遍,我也不會改變這個選擇,悶油瓶知道我現在的性子,所以不會輕易阻攔。
黑瞎子嘆口氣,“我收回之前那句話。”他指指自己的胸口,“你不會真的認為姓張的不會痛吧?”
“我知道的。”我坐上一張桌子,背靠櫥櫃,拿著試管。心想,他把心都給我了,我當然知道,可是我的也交給他了。
我仰頭把試管裡的液體滴進鼻腔,資訊素開始侵入神經末梢,所有感官陷入混亂,慢慢進入幻境。整副身子麻麻澀澀,好像從腳尖到頭頂每一寸都泡在調味料裡,感覺非常強烈。
聽見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男人的聲音並不蒼老,但語調中透著滄桑。景象清晰後,我看到個中年男人,鬢角星白,微皺著眉。從熟悉的眉眼中可以清楚地辨認出來,是我爺爺。
事到如今沒什麼好驚訝的了,既然九門曾多多少少地參與過,就少不了爺爺的影子。他這副模樣我看不出年紀,爺爺的前半生沙裡來土裡去,後半生在江南聽煙雨,所以光憑面貌無法判斷歲數。
我的視角是斜上仰視的,在一個小籠中,看著爺爺下巴的感覺有點新奇,甚至有種沖動去幫他老人家把胡茬刮刮幹淨。在爺爺面前,顯然還有一個人,也就是我這一方的視角。兩個人坐在一間會談室一樣的房子裡,陳設無比簡單,一套桌椅,一個搪瓷杯。
另一個人回答道:“有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