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內,高牆橫起,大樹蠻生,皎潔的月光,只有微微點點能夠透過層層的枝葉落在眼前的木樓上,木樓只有二層,卻修建的甚是高偉,縈繞著多年的陰腐氣息,看去好似人間鬼殿一般。
惠果再誦法咒。樓門應聲而開,他一晃竹竿,走了進去。
眾人看著惠果走進木樓,恍惚間,木樓中已燈火通明,似是惠果燃起了那一捧青絲。只聽得耳邊陣陣邪風呼嘯,間雜著一聲聲悽厲的哀嚎,也許,是歲月太久的緣故,那哀嚎的聲音,已難辨男女。
霎時間,哀嚎聲陡然暴漲,如一聲炸雷,火光搖曳,鋪天蓋地的發絲如長蛇一般在樓內盤旋伸張。這是在警告來者。
門內,忽明忽滅的火光中,一襲翠色的衣衫裹在一副枯骨之上,那已化作白骨的頭上盤旋著無數的發絲,鋪滿了整個世界,瘦小的惠果站在那裡,如狂風到來前的一片秋葉。
眾人開始害怕,他們開始擔心眼前這位瘦小的僧人是否能夠抵擋住這強大狂暴的邪魅。他們緊緊的簇擁在一起。
漫天的黑發化作一個巨大的骷髏,一口對準惠果撲咬下來。眾人嚇得一閉眼,冷汗透滿全身,只等聽著咔嚓咔嚓,那惠果便被妖魔咬碎吞噬了去。
時間凝固,似乎又以一種別樣的方式迅速流逝著,那邪魅漸漸安靜下來,也許惠果已被連皮帶骨的吃完了吧。人們更加的恐懼,擔心那魔物會迅速的襲向自己。
然而此時,張頌堯,卻漸漸感到身上熨帖著些些暖意,難道是天亮了?不然哪來的陽光照在身上。他慢慢睜開眼,一下子呆住了,他彷彿看見一尊巨大金身的佛,那些溫暖的光芒就是那佛所照射過來,再一看時,又分明是惠果站在那裡。
他揉揉眼,的確是惠果站在那裡,並沒有什麼金身的佛祖。木樓內空空蕩蕩的,沒有了邪魅的蹤跡,整個樓殿變得敞亮起來,明月高懸,參天的古樹下,小樓臨風,已換做詩情畫意般的所在。
眾人漸漸都睜開眼來,面前的風景變了,人們的心情也變了。大家見惠果微笑走過來,紛紛上前問詢那究竟是何等邪魅。
惠果,不欺人,當下說明瞭原委。
這座宅子原來的主人,是高宗時一位武將,因為戰功,頗受恩寵。他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妾,模樣十分的俊俏可人,一次酒宴,這位武將的一位朋友,趁著酒意,偷偷多看了幾眼這位小妾。不料這武夫妒意大起。數日後,武將單獨宴請了那位朋友,那朋友還幻想著能再見那小妾一面,欣然赴約。
席間,那武將命人抬來一件巨大的蒸籠,籠屜揭開,水汽散去,登時嚇得那位朋友目瞪口呆。那蒸籠內,分明盤坐著的,正是那位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妾,如今已被剝去衣衫,當做豬羊一般蒸熟了。那位朋友,當下明白是自己的多情害死了這位無辜的女子,悔恨交加。一時間,竟當場坐化。
那古樓內的女魅,正是那位因為丈夫的妒意而被蒸殺的小妾。
惠果說明原委,又對張頌堯認真說道:“那小妾被冤殺,屍骨就埋在這木樓窗前的石榴樹下,怨氣不散。那一日見你和小妾恩恩愛愛,她妒忌你們的愛情,適才化作黑貓,亂撲了一通。我已同她談妥了條件,明日你去乾陵一遭,山下東南方,有一座武將的墳墓,你且與下人帶幾桶牛馬的便溺,澆在那將軍的墓上。三日後正午時分,你再來石榴樹下,將她的屍骨取出焚化,親自撒於灞河之中就好。她本是灞河之上,漂流而來的一個孤兒,且隨她漂流而去吧。”
惠果囑咐完畢,遞給張頌堯一片木簡,飄然出了張府。木簡上面寫著一個人的名字,張頌堯認得,那是高宗時一位著名的武將,征討高麗有功,驕奢一時。坊間也的確流傳著一些他殘暴嗜血的故事。
張頌堯依足了惠果的吩咐,將諸事一一辦妥。不僅張大人的小妾怪病痊癒,更是在挖取那女魅屍骨時,在木樓的基座下得了黃金珠玉一包,歡喜非常,從此和愛妾更是如膠似漆。
對惠果,張頌堯更是視若神佛。因此,在聽說杜家的事情後,因著多年的交情,便向杜家強力推薦了惠果,來為杜環驅魔治病。
惠果、郭曖,進到杜環的臥房。見眾人迎上來,惠果一擺手,止住了眾人的寒暄之意。
床上,杜環穿了一件紫色的波斯女衫昏睡在那裡,形容枯槁,不見血色,唇、眉、眼影,依著波斯女子的樣式胡亂描畫了一番,看來十分詭異。
惠果伸出二指,一探杜環的脈息,又從懷裡取出一枚精巧的木盒,木盒光滑平整,沒有絲毫的雕飾,只有木材本身的紋理如山水雲霞,很是漂亮。木盒的蓋子滑開,裡面是數段檀香。
惠果燃起檀香,令郭曖關起門窗,吩咐諸人退後,再退後。
張頌堯知道惠果要施法術,有些做作的囑咐眾人按吩咐行事,不要亂出聲響。眾人離開杜環床邊一段距離,屏住呼吸靜靜看著。
門窗緊閉,屋內暗下來,陽光透過琉璃的花窗投射進一道道光柱,惠果手裡捏好燃著的檀香,煙氣絲絲縷縷,看得分明。
惠果把香安插在床頭,手結不動明王印,口誦金剛薩埵咒,只見煙氣聚成一縷,徐徐沖入杜環鼻中。頃刻,煙氣又從杜環鼻中徐徐而出,漸漸凝聚成一具人形,尺餘高,手腳頭顱,甚至連眉眼口鼻都看的真切。
眾人驚訝之餘,又見惠果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映著那煙氣聚成的小人兒,惠果再誦咒語,那小人兒兀自舞動起來,搖頭晃腦,比比劃劃,咿咿呀呀,好似在訴說一段波折起伏、驚險萬分的故事。
郭曖離的近些,聽明白那小人兒說的是一種波斯古語,一時後悔當初沒和她好好學習這門語言,不然,今天這如此精彩的故事,自己可以先大飽耳福了。當下只得硬著頭皮,看那小人兒演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