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不認識惠果,見他生的俊俏,所以早吩咐廚房盡做肉食,來款待二人,以借機戲弄惠果一番。卻見惠果兀自飲酒,又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一臉愧色,知道面前的是位高僧,一時語塞。
“高昌故國,湮滅百年,多少浪子美眷,梟雄人物,草草了了,都付與煙塵荒草。他國故國,他鄉故鄉,都是一樣的心事!”郭曖見牡丹沉默,不由得也感慨起來。
只聽噗嗤一聲,牡丹反而浪笑起來,說道:“你這樣人物,隨便死在哪裡,埋在哪裡,要得什麼故鄉!”。
她知道郭曖並非尋常浪子,只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酸儒,逗得自己又回複了本性。
兩個人說說笑笑,惠果也不緊不慢的吃喝著,並無葷素之別。什麼翻蔥嶺,滅諸胡,兵敗怛邏斯,流浪異國的風波叵測,全都散入了歲月的塵埃中。
過了酉時,長安城裡漸漸亮起了燈火!
杜府,杜家少爺杜環的臥房中燈火明亮。惠果和郭曖走了許久,雖然他二人沒留下話要他們等,杜家一幹人連同張頌堯卻好像得到什麼允諾一般,呆呆的等著,晚飯也只是簡單用過罷了。
杜家老爺難免有幾句牢騷,張頌堯不住的勸慰,反複強調惠果的能耐。
這時候,忽聽得窗外一陣急促的小跑,旋即一個家人撲進來,說是惠果和郭曖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一位豔麗的胡姬,更奇怪的是郭曖竟然還扛了一面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銅鏡。
兩位老人聽了喜出望外,趕緊迎了出來,看見三人已來到房外,和家人所說的果然一樣。
那位豔麗的胡姬,正是牡丹,伊麗古娜。
“環兒,這下有救了?”杜老爺急忙上前,便想拉住惠果的手。
原來,他家的公子,就是杜環。
惠果,不喜歡別人太熱情,雙手合十,口誦佛陀。
郭曖把銅鏡交給一旁的家人,上前,說是已經找到辦法,可以救治杜公子的病。
法事做的很有趣兒。
郭曖代為遣散了眾人,只留了杜老爺和張頌堯在臥房內,隔著窗子觀看。
院子裡,用細紗搭起三面的帷幔,正中一架臥榻上,杜公子正睡在上面。順著杜環應有的視線,斜上而去,那面巨大的銅鏡被懸在了半空。
還有不多的日子,就是中秋了,銀月已近飽滿,銅鏡裡自然映著月光,好似一輪圓月。
牡丹在杜公子後面,斜倚著臥榻,樣貌也映在銅鏡裡。只是,今天她罩了一件面紗,只一雙眼睛深情凝望著。
惠果抬頭看看天上的明月,感覺時辰差不多了,一伸手,郭曖遞過來一串葡萄。
惠果,把葡萄一粒一粒摘下來,在杜環頭前的一個木盤裡擺出一個“萬”字的形狀。
杜老爺和張大人躲在窗子後面,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觀望著,看惠果口中念念有詞,並不知道他念的什麼咒語經文,卻聞一縷縷葡萄的異香傳來。
張頌堯依稀記得,他當年在安西都護府做主簿的時候,曾經在龜茲的一戶莊園裡吃過這樣的葡萄。主人說那葡萄的植株來自更遙遠的西邊,靠近漢人傳說中的西海之濱。
這種葡萄,他在之前也聽說過。在曾經取道西域,遠涉天竺的大唐名僧,法顯的《求法記》中曾有記載,說是滋味口感,遠盛漢時張騫帶回來的葡萄。
後來玄奘法師再赴天竺,回到長安後,太宗皇帝向他求證,在西域可有親自吃過《求法記》中提到的葡萄。
玄奘法師,大概是有所顧忌,不希望皇帝為了口腹之慾,興起什麼幹戈。便道:“長安的葡萄,自有長安的滋味;西域的葡萄,自有西域的滋味!”
太宗皇帝是明君,自然聽得懂法師話中的意思,不再追問。私下卻幾次安排光祿寺的官員,與來往西域的商隊交涉,希望能帶來那種葡萄的植株或種子。
奈何水土不一,幾經種植都未獲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