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蓮。”那個聲音回答。
“是懷草吧?”
“是金蓮呃。”那個聲音繼續回答。
“是李少棠吧?”少年僧人的語氣依然超乎尋常的自然平和,只是這樣連連發問,在常人眼裡,已是近乎捉弄了。
“一朵金蓮呢!”那個聲音恢複了開始時候的溫柔,重複了少年僧人的一句話。
“這些名字說的都是金蓮吧?”少年僧人說著。
“名字即可以有,可以換,就無所謂說的是誰!”空蕩蕩的聲音,自金蓮裡發出來。
“名,自然可變,可棄。業,卻都是自身做下的吧。縱然幻化作金蓮,還是擔著那些果報吧。”少年的僧人不緊不慢的說著,言語裡透露著不容質疑推卻的威嚴,“你這一生,擔當了太多的名字,也承載了許多的因緣,果業輪回,終究一身。”
“名與身,不都是虛空色相麼,和尚要教人執著麼?”
“和尚是教你直面心魔。”少年僧人話說的嚴厲,語氣卻依然的平緩自然,不容抗拒。
“既然身與名都是虛空,心魔又何須看呢?”
“我佛慈悲,還要降妖除魔。縱是菩薩佛祖亦在因果輪回之內,我等修行的沙彌,自當力擔聲色虛空有相無相。懶惰不是徹悟,推脫不是徹悟,畏懼不是徹悟,逃避不是徹悟。”
“擔起了,便是徹悟麼?”
“擔起才能放下,擔得起,才能以金剛慧劍斬滅啊!”少年俊俏的僧人,不緊不慢的說著,“前塵種種,而有今日的結果,未來的果報,又須今日的修行。”
自金蓮裡發出的聲音,這一次沉默下來。不再作答,無人能看清那金蓮的表情,也就無從知曉那人物的心思了。
“你自家躲在這無間瓊宇之內,人間的山河大地,卻遭受著一場亙古未有的劫數,用不了多久人世就會毀滅,很快你所躲避的這小小桃源,也會變成一片焦土。”
“這,我,哎,這件事,我也沒想到他的怨念如此之深。”沉默許久後,那個聲音重新對答起來。
“那是你自己的怨念,也正因之前種種的劫數,你心存畏懼不斷逃避,才使得這怨念一天天強大,在你的法身之內,蘊生出新的魂元,一步步操控了你的意識和靈魂。你應當正視他的存在。”
“是我自己的怨念?想來是這樣吧。當初大哥安排我與不空金剛見面,希望我能學習無上密宗術法,幫助他圖謀大計。那時候,不空金剛大概便已看破了一切,只是不曾言明。在那段跟隨神僧修行的日子裡,特別傳授我《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要我在每日修煉密術之後,以心經煉化密術殺招所帶來的殺氣。因緣契悟,有一次我發現念誦《心經》便可將心底的怨念——那個躲在黑暗深處的怨念驅趕。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確曾經試圖以《心經》,煉化那一團怨念。”
那個聲音連續說了許久,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中,便停了下來。少年僧人看出他佛心萌發,繼續循循誘導。
“你太執著於怨念本身,反而使得他越來越強大。人有六慾,眼、耳、鼻、舌、身、意;而生六塵,色、生、香、味、觸、法;六慾六塵彼此孕生交合,而有喜、怒、哀、樂、愛、惡、欲,凡此種種生出無量嗔痴夢想,患得患失,便生無量怨念,種種怨念便是心魔最好的滋養。
你雖於心魔早有警覺,卻不曾窺見其中關竅,是以南轅北轍,不進反退,令得心魔逐漸侵蝕你了的魂元,乃至化生出自己的法身。
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凡人大致一具皮囊一朵魂元,而你天然便生有兩朵魂元,且這兩具魂元一善一惡,各行其道,十分的極端。你的惡念便是由那魂元所控,他即非你的心魔,更不是你的尋常怨念。
你的善念愈精純,在這滾滾紅塵中,便更易心生畏懼無奈,求不得易失去,怨念無邊滋生,供養純惡的魂元不斷生長。”
“這樣的事情,第一次聽聞。不過,若真如你之所言,我時常警覺自心底無盡深處,黑暗中有一雙窺伺的眼睛,便是說的通了。起初,我只當那是我的心魔。
既是如此,我該當如何才能度過此次劫數呢?”
自金蓮發出的聲音,愈加的沉穩鎮定起來,也更加充滿了積極的力量。
“恩,這樣的事情是極為鮮見。不過也不是沒有,先天菩薩護法諸王中早有先例。至於如何度過眼前的劫數,還看你的涅槃心。”
“涅槃心?”金蓮內的聲音頓了頓,繼而沉吟道:“死,我倒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