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許景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緩平和:“還想吃點什麼?”
“唔,鍋盔,鍋盔怎麼樣?”
“當然可以……”
那兩道低低淺淺又恩恩愛愛的聲音在嘈雜的聲浪中漸漸遠去,樓梯上巫家姑娘收斂難過神色,深深吐納幾番,吩咐婢女道:“咱們走罷,莫要讓人家在樓上久等,第一次見面,遲到如何都不好。”
“是。”婢女恭敬應答一聲,隨在姑娘身後,邁步往樓上去了。
酒桌上,許景瑭比以前放得開些,一頓飯吃罷,她和許開兩個喝醉了。
段祺同送許開回家,薄雲天送許景瑭時佼回家。
夜不深,各房燈光搖曳,時佼沒去向二老告歸,扶許景瑭徑直回了西院。
酒壯慫人膽,許景瑭醉了一場,次日半午醒來後,拉時佼來北園見祖父母。
許景瑭幾番猶豫,最終向二老說出來意,她猜到阿翁阿婆不會過多阻攔,但老太太的反應還是讓她鼻子一酸。
老太太坐在羅漢塌一頭,鼻樑上架著玳瑁鏡,聽罷次孫言,她默了默,道:“你替你阿爺,在我倆老家夥跟前盡孝這麼多年,早就盡夠了,小寄奴,你成家了,成家立業,成家立業,以後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罷,莫再叫“許”這個姓,再束縛住你了。”
老太太說著說著,就哽咽了尾音。
老太爺坐在羅漢塌另一頭,噙著煙袋杆子,扭頭看著旁邊鳥籠子裡養的鳥,不冷不熱補充道:“只是有一條要求,若是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了,及時給家裡人說,小奴才,莫要總是獨自咬牙扛著。”
北國男人在家人面前多不善言辭,在晚輩面前多威容儼肅,許老太爺一生縱橫,從不曾說過這種柔軟話語,老煙嗓低沉平穩,細細聽來,和許景瑭許景珩兄弟倆,都有些相像。
許景瑭低下頭,低低喃出一聲:“阿翁……”
卻連老太爺悠悠吐出一口煙圈,眯起眼睛道:“更莫忘了,要常回來看看你阿婆。”
方才還泫然欲泣的老太太頓時來了氣,作勢就要拿手裡的癢癢撓敲老伴兒,中氣十足道:“誰讓你又在屋裡抽煙?給我出去抽!”
“……”老爺子不敢反駁,站起身灰溜溜往外去,好歹透過訓斥孫子找回來點面子:“小奴才,看什麼笑話呢,出來給我點煙!”
老太太拉住時佼的手,在屋裡和時佼說話,從屋裡能看見那祖孫倆站在窗外廊下的影子,以及……許景瑭抽煙,被時佼逮了個正著。
許景珩成親八年,如今他夫人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老太太話裡話外,難免催促些次孫媳婦。
時佼聽著老太太語重心長的話,眼睛不由自主暗暗往窗外瞟。
許景瑭啊,她的“官人”,她家“那口子”,此刻正現在支開半扇的窗戶外,身形雖然單薄,卻足夠讓她依靠。
不知怎麼的,時佼心裡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她自己的。
“寄奴,我們要個女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