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照盈求過本宮。”朱辭秋仍舊笑著,看對面的老將軍露出震驚又懷疑的神情,緩緩開口,“她讓本宮念在穆家幾十年功勳,念在穆老將軍與先帝定下的約定,替先帝受了西北邊塞幾十年的份上,留你全屍。”
未等穆伯鳴開口,她便又道:“烏玉勝化名穆雨生,你將他偽裝成朱煊賀之子命他時常入京面見陛下,是因為你們覺得,陛下對他的胞弟有悔?所以以為這樣的身份能讓陛下起一絲憐憫愧疚,從而時常單獨召見他。建昌一年起,烏玉勝腰間便佩著一個繡著鐵海棠的香囊。”
“到了建昌七年,烏玉勝南夏少主身份暴露,一向認為乃自己親侄兒的少年竟然是敵國奸細,於是本宮父皇氣急攻心,病倒數日。而本宮前些日問了永安侯,永安侯說,香囊有毒。想必父皇突然一病不起,也與此毒有關。”
“一切不過是殿下的猜測。”穆伯鳴將鐵劍放在面前的案幾上,用手中幹淨的帕子仔細擦拭著,他頓了頓,忽然問道,“照盈在南夏,過得可好?”
朱辭秋反問:“將軍覺得呢?”
穆伯鳴的手忽然重重地拍在案幾上,眼中露出猙獰恨意:“若非你父皇逼我,我又何必走到此種地步!”
“穆老將軍,騙騙別人也就罷了。可別將自己都騙了。”朱辭秋雙眼掃過穆伯鳴,視線就像是紮入穆伯鳴心口的無形的針尖,令他呼吸一滯。
她扭頭看向顧霜昶,“顧大人,從前本宮同你說的你可信了?不妨你來替本宮提醒提醒將軍。”
“寧和二十五年,穆老將軍於寒城初遇朱煊賀與陛下,寧和二十六年,朱煊賀被判貪贓枉法勾結兵部尚書意圖謀反,將軍親自押解他交給北宣王。此後十八年風平浪靜,直到十一年前陛下繼位,朱煊賀身死。南夏開始大肆進犯寒城,而穆將軍發現陛下意圖將穆家以叛國之名斬殺殆盡,於是不得已和假死的朱煊賀與南夏烏圖勒合作。”
“本是為了穆家存亡,將軍才與虎謀皮。可最後,卻是將軍自己害得穆家十萬將士葬身寒城,穆東風將軍與穆家餘下殘兵也死在龍虎關。最後,穆家只餘將軍一人獨活於世。”顧霜昶神情變幻莫測,語氣也不太友善,“將軍,你當真萬不得已與他們合作的嗎?”
穆伯鳴愣了半晌,忽然癲狂大笑,他從懷中甩出一塊芙蓉玉,哐啷掉地的聲音引朱辭秋低頭看去。
竟與太傅身上常佩戴的是同一制式。
“殿下……”他指尖顫抖著指向地上道芙蓉玉,“先帝命定的儲君,從不是朱煊安。”
“他構陷親弟弟!卻裝出一副偽善的模樣替他求情。與南夏部落私交,借到寒城賑災之時拿到南夏蠱毒『牽機引』,先帝中此毒後神志不清數年!朱煊安卻伺機監國,奪得皇位!”
“我與先帝,年少相識。”穆伯鳴忽然站起身,抬手撕下菩薩像,露出一張早已失了顏色的先帝畫像,他自顧自添了三炷香,語氣陡然落寞又悔恨,“為了年少情誼,知遇之恩,我替他守了整整四十四載邊塞。如今先帝生前所願,乃是德才兼備的七皇子登上皇位。我自然要替先帝,撥亂反正。”
“想必朱煊安所中之毒,也是『牽機引』吧。”朱辭秋同樣站起身,抬頭看向並不熟悉的先帝畫像,“你們要用同樣的辦法,殺死朱煊安。”
穆伯鳴冷笑一聲,藤杖在他手上突然裂成兩半。斷裂的藤杖碎在地上,他抽出一直藏在裡面的血書。這血書想來年代久遠,用血寫下的字早已變成黑褐色。
他將血書攤在朱辭秋面前,露出上面扭曲的一句話:吾兒朱煊安為奪皇位,害吾身中蠱毒。若他繼位,天下動蕩不安!
“當年,是先帝身邊的死士將這封血書送到寒城。我本欲即刻返京,卻見朱煊賀渾身是血地出現在寒城,他告訴我,朱煊安已經繼位了。”
朱辭秋沉默須臾,古井無波道:“於是你們便謀劃了十一年,不惜利用世人利用穆家利用你從未謀面的親孫兒。”
“他只是南夏孽種!”
朱辭秋忽然笑了,她抬起手,指向桌案上那把鐵劍,“既覺得烏玉勝是孽種,既鐵石心腸讓他做棋子,又何必一直留著這柄斬過無數賊子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