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一臉“你咋不上天呢”的表情說:“我要有這能耐,先去動員大家一塊兒號召取消寒假補課了。”
說完立刻覺得在學生面前說這話不太好,又擺了擺手:“自己班的人心意到了就行,柯謠心裡還考慮著呢,不用這麼多人跟這兒給他寄予厚望。”
遊晃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仔細品了品李芳剛才的話,突覺不對,追問道:“他在考慮什麼?”
李芳擰開保溫杯吹了吹,熱騰騰的霧氣立刻模糊了他的鏡片,他近視也不嚴重,幹脆摘了,露出狹長的單眼皮,冬天讓他的面板漸漸白了回來,看上去從不懷好意的吊兒郎當變成了斯文陰氣的吊兒郎當。
他頗為悠閑的嘬了一口茶,抬眼反問:“你倆關系那麼好,他沒說?”
遊晃順口就接:“說了,我就想聽聽跟您說的版本一不一樣。”
李芳卻不為所動,緊接著道:“你的版本是什麼版本?”
遊晃想著反正先詐出來再說,脫口而出:“他想報藝術班。”
李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帶了點兒感慨:“是啊,畫畫兒也挺好,柯謠這樣的小孩兒,幹什麼都能成。”
“他要畫畫?!”
遊晃彷彿一個被叛逆孩子挑戰了三觀的傳統家長,驚的整個人都炸了起來,再也顧不上自己本來是在跟李芳胡扯了。
李芳被他吼的手一哆嗦,杯子差點兒扔了,這才察覺出不對勁,瞪著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不是,你說你小孩子家,年紀不大,還誆老師呢?!”
遊晃本來想說我經歷的多,又怕扯出來就沒完沒了,還是說了正事:“他怎麼就要畫畫了?那他還唱不唱歌跳不跳舞了?”
李芳似乎嫌棄他大驚小怪,沒好氣道:“這不明兒晚上還得唱唱跳跳麼?之後還唱不唱,那得他自己決定。”
遊晃似乎還處在震驚裡沒回過神,李芳看他半天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就又拿出了為人師表那一套道:“人想趁著還有時間選一條好好走下去不後悔的路,我覺著沒毛病,你跟這咋呼什麼?你有這功夫不如琢磨數學題去,什麼困難你克服不了?”
遊晃努力消化著這些資訊,整個人好似沒聽見李芳剛剛那番話似的,半晌才轉過頭,帶著幾分壓抑的憤恨瞪著李芳:“你怎麼不勸勸他?”
李芳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遊晃這態度讓他覺得頗有意思——這孩子總共來了四次他辦公室,每次狀態都不一樣,內心活似住了個劇組,每次都是一出新戲。
他扯著嘴笑了笑:“柯謠是我見過最懂事兒、心裡最有數的孩子,從來也沒走錯過一步,我相信他,我勸什麼勸?”
遊晃看他這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喊了一句:“這麼重要的事兒撒手不管,你這什麼老師啊!”
“嘿!反了你了!”
李芳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桌子拍的嘭嘭響,臉上笑的收不住,遊晃看他笑,更氣了,要不是面前的是老師,估計擼起袖子就得幹一架。就在他要因為打架不好嘴炮無益而憤然離去之際,李芳終於努力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遊晃啊,我覺得內心有好幾條想走的路,沉下來去選擇一條自己當前最想走下去的路是一件非常有勇氣、了不起的事情。不怕你笑話——”
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我當年因為沒有堅持反抗家裡,放棄了調酒師的理想來當老師,現在還悔著呢。也就只能看看片子看看網頁過過癮了。”
遊晃驀地想起,他來辦公室似乎就撞見過李芳有些手忙腳亂的收起網頁,當時他還以為這人是不是在看什麼不健康小遊戲。
“所以啊,你就別老操心他了,四月分班,明年你們可就高考了,柯謠有那麼多條路,他只是選一條覺得最適合的,你呢?你恐怕壓根兒沒想過自己要幹嘛吧?考個能考上的大學和考個想考上的大學,那感覺,可是不一樣。”
這話沒毛病,遊晃聽進去了。他跟柯謠最大的差距就在這裡。饒是他現在知道好好學習好好康複訓練,對於明年要考什麼樣的大學仍然是沒數的。
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中心就是圍著柯謠轉,但不去擁有自己未來的人,是沒法真正跟上一個擁有七竅玲瓏心的人的。
李芳又開始喝茶了,遊晃怎麼也沒法把他這般姿態和調酒師這三個字聯想到一起,可能只有他襯衫上精緻的星球袖口證明著,他曾那麼不一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