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眉,挺鼻,薄唇,高挑,瘦削,面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得不得了,即便是量體而裁的喜袍,也依舊能看出他身子的單薄,這是月連笙眸中夏溫言的模樣,同時也讓她有些不敢相信白日裡便是如此單薄的他將她背起,便也難怪不過是短短的路以及對成年人來說並不難跨的門檻,他卻走得那般艱難吃力,她甚至在心裡慶幸她沒有將他壓壞。
可偏偏這般瞧著一陣風吹便能讓他搖搖欲墜的人,有著一雙再明亮不過的眸,如經匠人之手精雕細琢的墨玉,澄澈剔透,又如日月星辰,熠熠生光,更似納了全天下最美的山川林海景緻在其中一般,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盎然活力,不是最完美的眼眸,卻又恰恰攫了月連笙的心神,竟令她瞧著痴了,一時間竟移不開眼。
尤其是他左眼角下的墜淚痣,給他本是明亮的眼眸看起來平添了幾分惆悵,令月連笙覺得他心中似藏著憂愁,使得她痴痴看著他的眼眸時竟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要撫一撫他左眼角下的墜淚痣,想要替他撫去他心中的憂愁。
而當她抬起手時她才猛地回過神,察覺到自己失態,飛快地收回手,耳根紅透,更是低著頭不敢抬起,心跳快如鼓擂,心中暗暗把自己罵了一道。
她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失態!
好在夏溫言未說什麼,他只是將秤桿放回到床頭小幾上擺放著的託盤裡,繼而拿起放在秤桿旁的白玉酒壺,將壺中他爹孃親手釀的糯米酒分別倒進一分為二且繫著紅繩的瓠瓜裡,這才將盛著酒的二巹端起來,遞了一隻到月連笙面前。
月連笙紅著臉抬頭看了夏溫言一眼,只見夏溫言朝她淺淺笑著,含著淺笑的眼眸給她一種溫柔的感覺,她趕緊垂下眼瞼,臊紅著臉接過夏溫言遞給她的巹,夏溫言將袍子一撩,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雙臂交纏,月連笙微微抬起頭,與夏溫言一同飲下了這沒有辛辣只有甘甜的合巹酒,在夏溫言接過她手中的巹時,她還是微低著頭垂著眼瞼赧紅著臉不敢多瞧他一眼。
而當夏溫言放下巹拿起同樣繫著紅繩帶的剪子時,一直低著頭的月連笙忽然道:“這個我來!”
夏溫言轉頭抬眸,瞧見的是月連笙紅潤的面靨,她的神情裡揉著三分緊張,七分嬌羞,即便如此,她卻沒有再低下頭,而是看著他,紅著臉緊張道:“這個……這個我來。”
“好。”夏溫言點點頭,將剪子遞到了她手裡。
她的手小巧白皙卻又不似尋常閨閣姑娘家的細嫩,反是有些粗糙,讓夏溫言不由多看了一眼,卻又很快收回目光,並未讓她察覺分毫。
月連笙拿著剪子,稍稍做了一個好讓自己能不這麼緊張的呼吸,爾後從夏溫言左肩上撩起一小縷頭發,只聽輕輕“咔嚓”一聲,她將夏溫言這一小縷頭發給剪了下來,接著她用食指從自己右耳邊也撩下一小縷頭發,剪下,再拿過夏溫言此時遞過來給他的紅繩帶,一邊認真地將他們二人的頭發一起用紅繩帶纏繫上,一邊輕聲念道:“ 縱隔千裡情難斷,兩簇青絲結百年。”
娘說過的,嫁了人,就要與丈夫結發同心,就算她不知他這成日與藥石為伴的身子能撐多久,也不知道她自己還能活多久,可她如今嫁給了他,便是他的妻,若是可以,她也想與他白頭偕老,而不是為自己不知何時會被他剋死而害怕著。
夏溫言聽著月連笙輕聲唸的話,垂眸看著她手中因紅繩帶而系在一起的發絲,被燭火映亮的眼眸微微失了神。
月連笙不僅將他們二人的發絲系在了一起,還從袖間摸出一隻紅緞布面的荷包,荷包上邊繡著戲水鴛鴦,將系在一起的頭發放進了荷包裡,像是怕夏溫言會笑話她似的,她有些著急地解釋道:“我娘說了,結好的發要放進荷包裡才行,我怕你沒有準備荷包,所以我……”
愈說到後邊,月連笙的聲音愈小聲,最後面紅耳赤著幹脆不說了。
“是你繡的麼?”夏溫言忽然問道。
月連笙臉更紅,羞澀地點了點頭。
娘也說過,這個荷包需要她自己一針一線來完成,絕不能假他人之手,否則這情便不真切了,不過,他會不會覺得她的手藝很差勁?
“很好看。”就在月連笙想得有些胡亂時,只聽夏溫言溫聲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飛快,更是羞得不好意思抬起頭來。
月連笙將他二人的頭發放進荷包裡後還認真地將荷包繩帶給繫好,而後將荷包壓到了枕頭下邊。
她做這些的時候,夏溫言一直在看著她,看她緋紅的臉頰,看她羞得總不敢抬起的眼瞼。
待月連笙將荷包放好重新坐好之後,夏溫言從袖間摸出一樣物事遞到了她面前來,伴著他溫溫和和的聲音道:“送給你,希望你不嫌棄。”
月連笙怔怔看著夏溫言手心裡的物事。
那是一支木發簪,雕成了山茶花的模樣,並不是貴重的金簪玉簪,且在明晃晃的燭光下還能清楚地看得出這支發簪的雕工極為不精細,雕刻成這般的發簪向來不會有人送得出手,畢竟只會打自己臉面,可正是這樣一支木簪,讓月連笙驚得險些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