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孫一辯必是另懷鬼胎。遂婉言拒絕道:“敝幫小門小戶,只怕委屈了孫兄,況且房屋有限,也容不下孫兄那許多人馬。”
孫一辯卻心意堅決,道:“正如冷忘塵所言,如今天下動蕩,前程難蔔,江南武林再不精誠團結,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浪公子千萬不要多慮,孫某對浪公子乃是傾心悅服,至於房屋、土地更加不是問題,孫某願將本派資財充入貴幫,共圖發展。”
浪隨心嘖嘖稱奇,實在沒想到孫一辯寧願出錢資助,也要投靠,而且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姿態,自己若再拒絕,便顯得小氣了。想了又想,終是難以定奪,向白檸望去,笑道:“敝幫新任幫主乃是白小姐,還須由她決定才好。”本擬白檸膽小怕事,在無德幫尚處動蕩之時,定不會容許外人再添亂子,她一個姑娘家,也不怕孫一辯說三道四,指責她欠缺氣度。
哪知白檸微微一笑,道:“難得孫大哥一片誠意,小女子怎敢不留?便照孫大哥說的辦,咱們從此合為一家,共同壯大。”孫一辯唯恐浪隨心那裡再生枝節,急忙謝道:“大小姐巾幗豪傑,令人好生欽佩。既然幫主已經同意,此事便這麼定了。”
浪隨心叫苦不疊,他哪裡知道,白檸無時無刻,不在打著她自己的算盤。對她來說,什麼江湖大業、幫派紛爭,俱都不值一提,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一個浪隨心。她固然明白無德幫現今仍未安定下來,但她從未想要履行幫主之責,反而一切都指望著浪隨心,無德幫愈亂,浪隨心便愈忙,那時他分身乏術,什麼江畔對詩,海誓山盟,慢慢的自會忘得一幹二淨。
白檸令人喚來幫中各大頭目,為孫一辯作了引見,交待一番,著專人安排房舍,給婺州群賊居住。這時又有浙東六合堂趙不應來投,白檸也不再多廢唇舌,一概收留。浪隨心哭笑不得,暗想無德幫這次算是兵強馬壯了,但孫一辯、趙不應各懷著什麼心思,委實難說。
碧海重樓一戰,龍行雲施展絕技“群龍蹈海”,群雄死傷無數,趙不答便在其中,因此“浙東雙棍”變成了“獨棍”,只剩一個趙不應。說來也怪,這一日之間,竟有六、七夥投奔到無德幫旗下,直至海蛇幫幫主石袞的到來,浪隨心才得以解開心中疑團。
石袞是個耿直人,相見之下,長籲短嘆,如實告知浪隨心,自己遭到碧海重樓派出的高手追殺,實在走投無路,只好投奔。原來上次受方璃和鬼目神殺師徒威逼利誘,群雄與碧海重樓為敵,雖然那一戰以方璃和龍行雲雙雙負傷而告終,群雄並沒有真正動手,但龍行雲以“群龍蹈海”濫傷人命,這道樑子畢竟結下了。近日龍行雲派出大批高手,誓要鏟除敵對勢力,以掃清障礙,實施為南唐秘組奇兵的計劃。石袞等人在孤月山莊時便不老實,於是首當其沖,成了龍行雲殺一儆百的目標。經過前番接觸,群雄皆知浪隨心豁達、慈悲,是個義薄雲天的好男兒,必不會見死不救,而且上次在碧海重樓,他又助柳狂書大戰鬼目神殺,不但表現出超強的武功造詣,而且群雄認定他與碧海重樓關系不錯,有他庇護,才能保得性命無憂,於是爭相來投。
浪隨心疑竇盡解,再不擔心群雄有所圖謀,此後相繼投奔的,都慨然接納。無德幫原有的住宅自不夠用,便藉助各派帶來的資財大興土木,在後面的空地上建起無數房舍,並劃分明確,供各派人馬駐紮。群雄的宗主身份不變,仍各領本派,但表面上都歸屬無德幫旗下,由白檸、浪隨心統一管制。但數千之眾,自然不易約束,浪隨心煞費苦心,與白檸、石袞等人幾經探討,重新制定了統一的幫規,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不準恃強淩弱。在共同遵守這套幫規的前提下,各派宗主自行管理本門,如此一來,便為白檸和浪隨心省了許多精力。
陸陸續續,又有十餘個幫派歸附而來,無德幫的大旗之下,人馬逾萬,盛況空前。浪隨心親自東奔西走,購置良田,自給自足的同時,還有盈餘。之後他又在湖州及附近州縣開設了多家酒樓、茶肆、綢緞莊等,並差人接管各派留在原地的生意,漸漸的,無德幫眾人見不必打打殺殺便有錢賺,而且本門儼然有一躍成為天下第一大幫的趨勢,態度遂也從抵制轉為支援。
浪隨心不但讓無德幫徹底改邪歸正,而且成功的將各派融為一體,井然有序。說來容易,做起來卻足足用了半年之久,浪隨心為此耗費了大量的心血。由於繁忙,他與林芳菲之間的書信往來甚少,思念卻有增無減,想要離開,又不放心白檸獨撐大局,便就這麼日複一日的耽擱著。
這天二人正在幫中議事,忽聽外面一陣喧嘩,有幫眾飛報進來:“天殘教李五殘率眾造訪。”浪隨心和白檸均覺奇怪,無德幫與天殘教素無往來,上次在孤月山莊,浪隨心跟李五殘多有接觸,但分開之後,形同陌路,他突然造訪,卻為何事?莫非他也遭到了龍行雲的追殺?
二人來到門外,只見李五殘站在一杆大旗下,旗上書著“天殘教”三個字,他拄著鐵拐,還是那副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樣。在他身邊侍立一名青年,背負雙手,下頜上揚,顯得十分高傲,二人一看之下,竟是文修。均想:“這小子當日不辭而別,離開無德幫後,再沒有訊息,卻原來投靠了李五殘。”只是看李五殘身後那些教眾,俱都缺胳膊少腿,怪相百出,文修作為健全人,不知為何能得李五殘破格收留?
浪隨心抱拳笑道:“李教主大駕光臨,敝幫不勝榮幸,請問李教主有何貴幹?”浪隨心學了李五殘三式武功,卻不肯做他的徒弟,令李五殘大為惱火,此時相見,怒氣愈甚,正待答話,文修搶著道:“我師父相中了你們這塊風水寶地,打算將無德幫納入麾下,這是你們的榮耀,還不跪下拜謝?”
二人心中一驚,“他幾時拜了李五殘為師?”原來文修負氣出走後,發誓要報複白檸和浪隨心,讓白檸後悔自己的選擇,但他也清楚憑自己的本事,永遠不可能有翻身那天,於是挖空心思,琢磨找一個強硬的靠山。他所知的高手,無非是在孤月山莊見過的易浩軒、柳狂書、李五殘三人。易浩軒性情古怪,大可不必放在考慮之列,而碧海重樓,料想自己是混不進去的,剩下的只有李五殘了。於是來到天殘教,請求李五殘收自己為徒。
也該他時來運轉,他若只想加入天殘教,因為身體健全,李五殘必不會收,但他一說拜師學藝,李五殘便想到浪隨心。他這人心胸十分狹窄,尋思浪隨心不肯拜自己為師,那是瞧不起自己,若能調教出一個勝過浪隨心的徒兒,只需讓浪隨心後悔,便足夠愜意了。加之文修在無德幫練就一套溜須拍馬的好本事,李五殘便把他留了下來,收為關門弟子。
文修的天資與浪隨心自不能相提並論,但也算聰明穎悟,隨李五殘苦學大半年,武功突飛猛進。眼看弟子學有所成,李五殘非但不喜,反而感到一絲憂慮。經過這半年多的朝夕相處,他對文修的人品深有了解,覺得一旦他的武功超過自己,便有小人得志,數典忘祖之虞。天殘教有一門鎮教絕學,喚作“天地無缺”,李五殘修習多年,一無所成,本以為文修天分高過自己,又是個健全人,想把秘籍給他瞧瞧,也因為這個緣故,打消了念頭。
文修有了本事,自我感覺無德幫上下,已無人能擋得住他一招半式,遂開始謀劃對無德幫的報複。恰在這時,教中來了一位被李五殘稱作“苗大人”的老者,李五殘同他在密室談話,並未避諱文修。苗大人斥責李五殘辦事不力,孤月山莊一行,並未探聽到任何有價值的訊息。如今宋已滅蜀,再下一步,便是用兵南唐和吳越,但南唐倚長江天險,趙匡胤對南唐的底細又毫無所知,始終未敢輕舉妄動。苗大人此次造訪,便是令李五殘在江南營造勢力,刺探軍情。
透過二人一番談話,文修才知李五殘原來是為趙宋效力的,他上次在孤月山莊出現,乃是因為懷疑冷忘塵別有用心,畢竟江南武林勢力龐大,聯合起來,不容小覷。原本他已成功進入地底別院,可惜在最後關頭,被商青羊迷暈,既不知道地下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林芳菲的真實身份,所以想不到那是南唐的秘密練兵計劃,他和林宗嶽,同樣都是失敗者。
文修見時機已到,遂慫恿李五殘併吞無德幫,以湖州為據點,發展勢力,並藉助無德幫人多勢眾,在江南一帶人地兩熟的好處,刺探南唐和吳越軍情隱秘,最重要的,是白歡喜武功平平,幫內沒有一個高手,只需李五殘駕臨,即可兵不血刃的將其收伏。李五殘覺得他這番說詞很有道理,當下率領教內數十名高手,撲奔湖州無德幫。
文修並不知道白歡喜已死,睥睨四顧,神氣活現的道:“白歡喜呢?每到這個時候,他便做起縮頭烏龜,快把他叫出來,參見李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