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白歡喜聚集幫中大小頭目,宣佈無德幫新設一堂,名“講書堂”,浪隨心任堂主,張驢那撥弟兄俱在其麾下聽命,從明日起,每天巳時到午時,一應幫中頭目必須到花園讀書,不得有誤。然後白歡喜為浪隨心安排了住處,作為堂主,雖然手下沒多少人,但在幫中的級別已是很高了,住處自要寬敞舒適,獨門獨院,門前還有個小巧的花臺。
浪隨心洗了個澡,換上白歡喜命人送來的新衣衫,往床上一躺,那種舒坦的感覺簡直難以言喻。心道:“且不說能否治好白老夫人的瘋疾,只將這些蟊賊草寇引向正途,便是大大的功德,何況在這裡吃得好、睡得香,可比街頭賣藝強過甚多。嘿嘿,我浪隨心顛沛流離,落魄半生,沒想到今日機緣巧合,得了這麼一份美差。”
躺了一會,又想起那少年林方飛,“我在這裡優哉遊哉,卻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但願傷得不重,養幾天便好。唉,他也是個痴人,為了素不相識的我,竟單槍匹馬闖來無德幫,不知他傷愈之後,還會不會再來救我?”轉念一想,自己已經跟白老夫人打賭,用一年時間來改變白歡喜,林方飛便再次相救,自己也不能隨他走了。
許是覺得新鮮,第一天眾人熱情高漲,早早便都聚在花園裡,三五成群的各尋位置坐定,手裡捧著剛剛發下來的《詩經》、《論語》等書,互相打趣笑鬧。白歡喜也不例外,搬了張藤椅,坐在最前面。
浪隨心看看時辰差不多了,高聲說道:“諸位靜一靜,昨天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讀書如何重要不必我再贅言……”話音未落,便聽有人“嗤”的一笑,“我們是混江湖的,搶地盤收月銀,都要靠拳頭說話,可不是多讀幾頁書,多識幾個字便成了大爺。”
說話者是白歡喜的徒弟文修,浪隨心看他一眼,明白他這話更多的是在表露一種不滿,卻也難怪,自己初來乍到,只憑胸中一點文墨,一下子晉升為堂主,委實難以服眾。
白歡喜回顧文修,罵道:“你奶奶的,小浪站在這裡,便是我們的先生,你個小崽子怎敢對先生不敬?”
浪隨心暗笑,早料到這個特殊的學堂會十分熱鬧,說道:“江湖如戰場,智勇雙全,方能百戰百勝,有勇無謀,或者有謀無勇,都不足取。在武功方面,日後我自也要向諸位多多請教。”
白歡喜笑道:“這個簡單,你教他們讀書,他們教你練武,禮尚往來嘛。”
浪隨心翻開書卷,環視眾人道:“今天先講《詩經》裡面的一篇——有女同車,我先讀一遍。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翺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翺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眾人之中有很多不識字的,浪隨心要一個字一個字的教他們讀,直忙活得滿頭大汗,眾人才勉強能隨著他順讀出來。
花園與別院僅一牆之隔,白老夫人聽到讀書聲,大為詫異,果然被吸引過來。見這些平日裡兇神惡煞般的漢子,居然捧著書搖頭晃腦的讀詩,她又是驚奇,又是欣喜。白歡喜顛顛跑上前去,道:“娘,孩兒改邪歸正,從此要帶領兄弟們做正當生意了,這不,大家都在隨小浪讀書呢。”
白老夫人笑道:“好,好,這浪公子還真不簡單,我不打擾你們了,繼續讀書吧。”
“哎。”白歡喜心花怒放,母親可是好久沒這麼和顏悅色的跟他說話了,看著老孃含笑而去,突然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上心頭。
浪隨心開始講解,“此詩形容的女子,是春秋時齊僖公的次女文姜。文姜姿容絕代,豔冠天下,而當時齊僖公主政下的齊國國力強盛,因此文姜便成了各國君侯、世子戀慕的物件。在眾多求婚者中,文姜只中意鄭國公子忽,於是齊、鄭兩國締結了文姜與鄭忽的婚約。鄭國子民亦早聞文姜美名,得知世子中選,將攜美人歸後十分欣喜,便作了《有女同車》一詩,想象文姜出嫁之日世子以車載她歸國的情景,並盛贊她的美貌與美德。”
忽聽一人說道:“不對呀,這詩好像沒有寫完,還差著一句。”
眾人循聲望去,見是執法堂堂主周慎。浪隨心納罕道:“原詩即為如此,豈有未完之理?”
周慎仍連連搖頭,“不對,不對,先是同車,而後同行,最後呢,是不是該同房了?”此言一出,眾皆大笑,在他手下做事的幾個頭目也跟著起鬨,“對,對,該同房了。”
浪隨心豎起拇指贊道:“周堂主真乃聰明絕頂,沒錯,接下來是同房了,但不是跟鄭忽同房。”他順水推舟,反而將眾人的興致勾了起來,都問:“那是跟誰?”浪隨心道:“鄭忽很快便以‘齊大非偶’為由退掉了這門親事,但真正的原因,應是鄭忽知曉了文姜與其胞兄——齊世子諸兒的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