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他踏入琉璃樹林之中,有很多事情便已經註定了。而當忘齋女迷失在結界裡,還沒半晌功夫,這座琉璃仙境般的結界卻突然破碎。
她轉身先去尋水江逢,正要直言所遇的古怪仙境,卻見遠遠的她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又朝她伸出袖來。
裘千淮就立在水江逢身側,兩人站在一起就如一對璧人,天作之合。忘齋女化作一縷青煙鑽回她的袖子,即便裘千淮早已得知水江逢袖中藏了這麼一個不安定的東西,仍裝作毫不知情,面無表情地走上馬車。
她懵了。裘千淮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把酒給我。”裘千淮微笑道。
水江逢摟著元無顧,沒好氣地拒絕:“不給。”
“怎麼了?”
水江逢瞥他一眼又別過頭,把頭壓在元無顧的頸彎,生氣道:“你突然跑到哪裡去了?回來也不交代!”
裘千淮臉上的笑意一僵,繼而又溫和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你看我什麼時候出過事?”
水江逢瞪了他一眼,不想再同他說什麼。也許粗枝大葉的男人都不懂,如果等出了事再擔心就晚了。可裘千淮這時已經朝包袱伸出魔爪,要拿那個酒葫蘆出來。水江逢一掌拍掉他的手:“少喝點吧,半路再吐成老母豬,你以為運你很容易嗎?”
而對方只能聳聳肩坐回去,弱弱道:“可是想喝啊……好想喝……”
水江逢一直抱著小元無顧,不跟裘千淮說一句話。這個地方離人間谷已是極近了。可是天色已晚,附近都是山路人煙稀少,只能在野外過夜了。
把馬的韁繩綁在樹幹上,方戰肆開始生火,忙前忙後的樣子讓裘千淮忍不住去幫忙。水江逢就跟一個年輕的妻子一樣,跟丈夫吵過架又抱著兒子希望得到點慰藉,畫面極其契合。裘千淮跟方戰肆分頭去找柴火,水江逢跟元無顧獨自待在馬車上,可水江逢又不想跟元無顧說話,僅僅是當個小暖爐抱著他。所以她又開始有點孤單了……
等了很久,方戰肆已經回來兩趟了,裘千淮卻遲遲不回,弄得水江逢更是不安起來。這漸漸入夜,寒風又要開始了。水江逢要拿出酒來嘬兩口暖暖身子,正在想要不要給元無顧也喝一點的時候,卻發現酒葫蘆找不到了……
……
裘千淮一手把拂塵別在背後領口,另一手將那個酒葫蘆拋起又接住。耍了幾下才消停,此時他已經走到那片崖底。
無鋒崖底。
這個地方太過熟悉,六年前無數次來這裡就為了尋到他。
飲了一口濁酒。他又盯著葫蘆口發呆半晌,指尖輕敲葫蘆的外壁,聽不真切溫吞極了的聲音讓他迷迷濛濛閉上了眼睛。他回想了自己的一生,沒有一件可以拿出來當做光榮偉績來談的事,每個總是要有人受傷換來另一方的安寧。甚至最後把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搭進去了……
真是活成了一個人渣。
裘千淮又飲了一大口酒,緊接也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個淡青色的靈球。裘千淮端正葫蘆,從靈球緩緩流出水線,垂入壺口。這是丹洛之源,裘千淮一直消耗靈力盛著。現在才找到個容器放進去。
“出來吧,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裘千淮把葫蘆系在腰上,拂塵拿到手裡。他淡淡說道,讓樹後的人現身一見。
而忘齋女也不含糊,光明磊落地從一縷煙化出了形。她走近幾步,可卻一言不發,像是不知應該如何回話。
裘千淮嘆了口氣,解釋似道:“方才的事情,就別讓她知道了。”還不等忘齋女回答,他又道。“……你的功德已經足夠,劫難也是時間問題。以你的資質……飛升不難。方才結界的主人,是天上的丹書元君。可你錯過奇遇,也是你命數不夠。”
當時黑氣分明就是想讓忘齋女立即修煉飛升,不要再跟白芹扯上關系。就讓白芹一輩子為他與人間谷窮盡一生吧……
可裘千淮現在,飲過丹洛之源,邪氣盡散。白芹究竟是怎麼想的,裘千淮只願他的師弟們可以自由自在,為了人間谷搭一輩子,也得看他們自己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