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澈順了口氣,從內侍手中接過一塊濕帕子,蹲下身把寧瀟臉上的鼻涕泡和被大蔥燻出來的眼淚都擦掉。
他回身對譚小澄吩咐道:“去東稍間南邊第二個櫃子裡取兩壺酒,再拿兩個蒲團過來。”
在這空當裡,小鈴鐺也自己跑了回來,在夏綾腳邊尋了塊地方,四仰八叉的又臥在了一旁。
東西不久後便取了回來,寧澈接過酒,抬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譚小澄應了是,領著其他幾個近侍叩過頭,依序退出了大殿。
吱呀一聲輕響,殿門合上,夜靜更闌的乾清宮中便只剩了三人一狗。
寧澈將蒲團擺在寧瀟跟前,邀夏綾一同坐下:“現在沒有外人了,聊一會吧。”
在他年少時,每當做錯了事,或是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時,宣明帝就會挑個夜深人靜的時間把他叫到跟前來,同他說,聊一會吧。在尚未識得天地之廣時,父親的那些話,時常會在寧澈心中點亮一盞明燈。
寧瀟出生之時,宣明帝便已近遲暮,對於這個么子,並未給予過太多親近。寧澈自問,父親確實偏待自己多一些,無形之中,他享有了一部分原本屬於寧瀟的父愛。故而成年後,他便也接過了教養幼弟的擔子,盡力成為一個合格的長兄。
只不過,宣明帝對待他,很少有他對待寧瀟那樣疾言厲色的時候。但是他年幼時,也確實不及寧瀟如此頑鬧。
寧瀟看了看自己哥哥和夏綾坐著的蒲團,問到:“我的呢?”
寧澈在他腦門上一敲:“還有臉問?乾清宮的傢俱都快讓你給糟踐完了,你坐地上。”
寧瀟唔了一聲,盤腿坐到了地上,地面暖烘烘的,他這樣坐著倒也很舒服。
寧澈遞給夏綾一壺酒:“喝點麼,酒搭子?”
夏綾被這個稱呼給逗笑了,她和寧澈可不就是酒搭子的關系麼。
“我是可以喝,但是你行嗎?病才剛好。”
寧澈莞爾道:“就喝一點,不礙的。”
兩人各自拔了塞子,互相碰了一杯。這酒並不太烈,順著喉嚨滑下,酥酥麻麻的。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寧澈喝過酒後,整個人就變得很溫和。
他將雙手搭在膝上,對寧瀟說:“三哥兒,雖然今天這事情你幹的離譜了些,也差點讓哥哥在臣下面前丟了面子,但我其實並沒有生氣。那艘船,你做的很好,哥哥也很為你感到驕傲。”
寧澈繼續道:“待過了年,你也有十歲了,往後的時間會越過越快。雖然哥可以跟你保證,你這輩子能過的衣食富足,但我仍希望你能開始問自己一個問題,你這一生究竟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寧瀟有些懵懂的看著他:“可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啊。”
寧澈笑了笑說:“人這一輩子太長了,你現在覺得好,可是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呢?等你娶妻之後,生子之後呢?你現在覺得好玩的東西,待你長大後,或許都會變得無聊。這個世上最有意思的東西,往往都是要付出些代價去追逐的。我不求你要像尋常人家對的孩子期待一樣,金榜題名,高官厚祿,但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愛的事情,至少能有幾個刻骨銘心的瞬間,讓你覺得不白來這世上一遭。”
寧瀟眨了眨眼睛,問他:“哥,那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就在想這些事了嗎?”
“或許比你現在更早些。”寧澈又喝了口酒,“最開始的時候呢,我想做嶽元帥,但也不是想著要精忠報國,而只是希望能保護身邊的人不受欺負。後來到了差不多你這個歲數,那時候遭遇了一些變故,我覺得最近親的人,開始疏遠我,我最想要保護的人,好像並不需要我。所以那個時候,很是迷茫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