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捨不得陛下,可是……終是敵不過歲月催人老,聚散終有時。”楊懷簡望著對面的年輕人,此時的內閣首輔,更像一個過盡千帆的慈祥老人。
“陛下,陰晴圓缺,相逢別離,皆是人間常事。一如現在的臣與您,也一如……現在的您,與您捨不得的那個人。”
寧澈心頭猝然被絞了一瞬,繼而莫大的委屈與無助翻江倒海而來:“老師……原來老師,都知道麼?那朕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怎麼辦呢……”
“盡人事,聽天命罷。”楊懷簡的聲音蒼老卻又莫名有股力量,“若結果真的不如人意,為師只盼陛下能往前看。記掛您的人,也一定期盼著您餘生安樂。”
面對這世上唯一還能讓他稱作長輩的人,寧澈很想做一個不知事的孩子,肆無忌憚的哭上一場。
可君臣之間的那道隔閡,終是令他望而卻步。
寧澈低下頭,獨自消化了片刻已積至眼底的澀意。待他將將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時,方抬起頭來說:“那就,拜託老師了。”
楊懷簡雙手交疊,深深揖了一禮道:“臣遵旨。”
腳步聲漸行漸遠,寧澈緩緩用雙手環抱住雙肩,盡力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又重新蜷縮回了靠背與扶手間的方寸裡。
這件事,就這樣塵埃落定了。似乎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山崩地裂,他依舊穩穩的坐在這把龍椅上,在今日之後,這個帝國依舊會如日頭東升西落一般有條不紊的運轉。
可是所有的碎裂,都在他的心裡。那些裂痕一條條的剖開血肉,讓寧澈的每一次呼吸,都痛徹心扉。
寧澈在乾清宮待到很晚,才回到鹹福宮。
小鈴鐺如往常一樣,趴臥在夏綾門口,見到寧澈回來,立刻站起身來,用頭蹭著他的腿,從喉嚨裡發出兩聲嗚咽。
寧澈蹲下身,在它身上撓了撓,將在外面沾染的滿身風霜撣幹淨,轉而換上一臉和煦的偽裝。
“喬喬,我今天回來晚了,你是不是又要念叨我了。”
夏綾依舊在沉睡著,面上的血色似乎又消逝了幾分。
寧澈彎身坐在腳踏上,倚著床沿,端詳了這女孩片刻,最後抬起手,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我好像都沒問過你,我們第一回見面的時候,我在你眼裡是個什麼樣子。”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大概是因為我害怕,害怕聽你說我那個時候很討厭。”
“喬喬,你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真的,特別想把你攆走。因為我也一直很害怕,你是來跟我搶我孃的,我怕我不得不要我娘分一半給你,那她對我為數不多的那一點喜歡,就更少得可憐了。”
寧澈自言自語的說著,澀著眼睛慘笑道:“結果,我哪裡是要把娘分給你一半啊。你是完完全全的把她都帶走了,我嫉妒死你,恨死你了,你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讓她把所有的喜歡都給你一個人啊?”
“可是你又用了什麼法子,即便這樣,還能讓我那樣……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