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心頭默唸的話語,隔著面具,那符紙竟然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緩緩揭走了,然後一縷暗香自虛空浮起,那香氣很淡,卻似有還無地縈繞在鼻尖。除了香氣,身邊夜風繚繞,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寒意,就在這風起香動的瞬息之間,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鑼響。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裡十分清晰。
昭惠也聽見了,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的手,待鑼響停下,她們這才一起睜開了 眼睛,兩個人透過面具去看,眼前的的世界真的早已換了乾坤,化作了流光溢彩的異境。
“看!我說的沒錯吧!”昭惠興奮地壓低聲音,“這就是妖市!”
這和人間的夜市咋一看沒什麼區別,只是長街兩側懸著一排排的朱紅紗燈,而燈面上竟然浮動著栩栩如生的人面,那表情或嗔或笑,或悲或怒,夜風輕輕吹來,那些面孔便隨著燈影搖曳,變換著情緒,好像要掙破絹紗訴說著前塵往事。
此時,耳畔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聽起來熱熱鬧鬧,但是賣的都是聞所未聞的玩意。
“賣夢了,美夢三尾錢,噩夢五尾錢,若添一尾錢,還能定製個團圓結局咧!”
“百年修行的蛇膽酒,飲之能寫出驚世好文章哦。”
“瞧瞧看看,美人梳啊,梳一下祛皺紋,梳兩下還童顏,若是梳上第三下可就要變回孃胎裡的模樣嘍。”
妖市長街之上,人影憧憧。有的行人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也有和她們一樣戴著面具、披著鬥篷,但是那些攤主們倒是個個都將自己的臉暴露在昏黃的人面燈籠光下。
紮著沖天辮的紅肚兜小童正蹦蹦跳跳地兜售手中團扇,脖子上的金鎖隨著動作叮當作響;隔壁鐵匠鋪裡是一個獸首人身的壯漢,他正掄錘鍛鐵,新鑄的刀劍在砧上泛著凜冽的寒光。不遠處還有曼妙的女郎斜倚著朱欄,用嬌柔的嗓音吆喝著賣酒:“醉生夢死一百年,不如妾家一盞春。”
再接著往前走,就看見一個肉鋪,屠夫長得眉目如畫,十分秀氣,可是體型卻異常壯碩,看起來膀大腰圓的,他挽著袖子,露出了筋肉虯結的小臂,然後毫不費力的就掄起了砍骨刀,一刀刀的砍下去聞不到半點血腥,反倒飄起縷縷墨香。
地面上還有三五隻生著蝶翼的小狗圍著打轉,每當肉末飛濺,它們便撲過去爭相搶食。
市集上貨攤鱗次櫛比,各色珍奇更是琳琅滿目,王元妦與昭惠卻不由得苦笑,因為這裡只流通一種貨幣叫“塗山通寶”,她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凡人,哪裡會有這等妖市專用的錢幣?
她看了一眼小販手中叮當作響的銅錢串,那錢幣形制與人間的外圓內方銅錢很相似,只是做工更為精巧。上面刻有精緻的狐尾紋路,從簡練的一尾到繁複的九尾,紋路清晰可見。最上等的九尾錢泛著溫潤的銅光,邊緣被打磨得圓潤光滑。
似乎發現了她們兩個正盯著尾錢看,一個烏鴉精慢悠悠地踱著方步靠近,它身形瘦高,脖頸上頂著顆油光水滑的烏鴉腦袋,黑豆似的眼珠滴溜溜轉著,它突然伸長脖子在王元妦頸側嗅了嗅,嗓音沙啞:“新來的?”
昭惠下意識攥緊了鬥篷邊緣,王元妦卻不動聲色地福了福身,面具後傳來客套的聲音:“大哥好眼力。我們初來乍到,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烏鴉精歪著腦袋,黑眼珠往她們腰間荷包上瞟,怪笑出聲:“倒是個懂規矩的,五十兩銀子,我給你們通通氣,講講這裡的規矩。”
“可你們不是不收凡人貨幣嗎?”昭惠忍不住脫口而出。她雖來過妖市,卻只是匆匆一瞥,對這裡的規矩實在不甚了了。知道的來之前都告訴王元妦了。
那烏鴉精頓時勃然大怒,黑喙一張一合,唾沫星子都濺了出來:“你懂啥啊?行走江湖不得備些方便錢?”
王元妦挑了挑眉,直接從腰間錢袋中掏出銀錠,“行,先講後付。你先跟我們說說,何為塗山幣?”
烏鴉精哼了一聲,神秘兮兮地從袖中拿出一尾錢,在她們眼前晃了晃:“看到沒,這乃是塗山特鑄,如今妖界三百六十行,哪家錢莊票號不是塗山在背後操控?那些狐貍啊個個都富得流油。”話到尾音,簡直是羨慕嫉妒恨。
“富得流油?”
烏鴉精聞言警覺地左右張望,連聲音都細了幾分:“可不是嘛!那塗山二公子,如今可是咱們妖界的君上。你們說說,這是不是祖墳冒青煙的好命數?”
說著它做了個誇張的撐傘動作:“背靠這樣的大樹啊,連他們家看門的小狐貍,腰包都比咱們這些勤快人鼓呢!”
“那狐貍……”昭惠剛開口,烏鴉精卻作勢要堵她嘴,“別沒事提他們!如今滿街都是塗山的耳目,上月隔壁巷子的黃鼠狼精,就因為酒後說了句狐貍尾巴藏不住,第二天就被發配去挖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