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去給你媽上墳了?”奶奶問,“你當年從鬼子手裡逃走,家裡也不知你的死活,你媽本來就是個病秧子,整天擔心掛念你,病得就越來越重了。你媳婦最不容易,她那時懷著小石頭,挺著個大肚子照顧你媽,可到底你媽的病還是沒治好……你媽一走,你爹腿又不利索,咱這一家老小的,幸虧你媳婦能幹會持家。”
奶奶絮絮叨叨跟姜茂松聊這些家事,姜茂松就坐在一旁低頭聽著,奶奶又囑咐他,明天去村東的祠堂給祖宗上柱香。
“我睡下了,你呀,趕緊去陪你媳婦說說話去。”奶奶笑著說,“小兩口好好說說話。小石頭可都七歲了呢,如今你回來了,我可盼望著趕緊添個重孫女。”
姜茂松欲言又止,看著奶奶躺下,才起身回屋。
田大花回屋後洗漱收拾,坐在床邊做針線,眼看著秋涼了,她最近給福妞和小石頭縫制棉襖棉鞋。
盡管已經是四九年,小山村卻還保持著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家織布,細麻線,手工納的千層底。
姜茂松又過了一會兒才進來,進屋後看看田大花,站了站,沒有說話,自己去對面石頭的小床上坐下。
屋裡一時沉默下來,靜得有些怪異,只有田大花納鞋底抽麻繩的聲音,靜夜中“嗤嗤”地一聲一聲。
“怎麼了?”老半天,田大花抬起頭,見他坐在床邊微低著頭出神,若有所思,老半天動也不動。
“沒怎麼。”姜茂松頓了一下,“就是……大花,這些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我自己的家,為了我自己,有手有腳餓不著,一家人和和氣氣,有啥辛苦的。”
“……總之是我虧欠你。”
姜茂松繼續枯坐,兩次三番看著田大花猶豫糾結。夜色漸漸深了,田大花察覺他的異樣,就問了一句:“你是有啥事兒吧?有話你就說。”
“大花,我……是有個事情要跟你說。”姜茂松猶豫著說,“大花,你看我一走七年多,跟家裡也聯系不上,讓你受苦了,我心裡真的很感激你。只是……我們分別這麼多年,沒有共同語言,也沒有感情基礎……”
“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田大花見他此刻言語表現,再聯系剛才他和姜根保那些含糊不明的話,心裡哪還有不明白的?
於是冷笑一聲,說道:“你一個大男人,有話直說就是,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的。你這是要休妻,還是要再娶個小的?”
避世桃源般的小山村,統共只有幾十戶人家,真還沒有過休妻另娶,更沒有離婚這一說。
田大花一句話說破,姜茂松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
“大花,你看我們兩個……本來就是父母做的主,統共也只在一起生活了兩個多月,缺少感情基礎,你也還年輕……我想,我們還是離婚吧。”
他還真是要休妻?田大花一口氣堵在心頭,頓時覺得氣憤難當。這人一走七年,生死不明,如今人模人樣回來了,前腳進了家門,後腳就要休妻離婚?姜茂松啊姜茂松,可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