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電話,抱起旁邊沙發上蹬著小腿玩的三娃,這娃兒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也不知精力怎麼這麼足,除了睡覺,不然就沒老實過,躺在沙發上兩條小腿就蹬阿蹬,四個月了,還學會了新技能,可以把自己的小腳丫抱在手裡,送到嘴裡啃啊啃,這天氣還有些春寒料峭,給他穿了軟底的小鞋子,結果一會兒就啃濕了。
田大花抱起三娃,捏捏他肉嘟嘟紅撲撲的臉蛋說:“小臭蛋,你二哥已經到西北了,一切順利。”
“給我抱吧,你去做飯。”姜茂松伸手抱起兒子。
說來也怪,這個老兒子出生後幾乎被全家嫌棄,卻大概是他抱的最多的。
石頭出生的時候他不在家,就不說了,平安出生的時候他還年輕,那時城市軍管,他日常忙得很。生平安時家裡請了保姆,加上老奶奶也在世,姜守良也還年輕,一家子爭著抱,他反而抱的不多。
他這樣一個男人,即便沒有“抱孫不抱子”的那一套封建思想,可好像也不是多麼喜歡抱小嬰兒,抱了也是在家裡抱,外頭有人喊一聲政委,他趕緊先把懷裡的孩子放下再出去——讓部下看見政委同志跟個家庭婦女似的,抱著個襁褓,是不是太那啥了?
結果四十幾歲生了這個老兒子,一邊滿口嫌棄,一邊卻經常抱他,還抱出癮了,抱出經驗來了,每次下班一回家,就先問“三娃呢?”,然後抱起來玩一會兒,都習慣了,不然就像少點什麼似的。
一邊抱還一邊嫌棄,你說你怎麼這麼鬧,你說你怎麼就不是個乖巧聽話的小閨女呢!
尤其平安走後,家裡除了年邁的姜守良,就只有他們夫妻兩個,每次他一回家,就習慣地抱著孩子讓田大花做飯收拾,臉皮也堅強了,還敢於抱著小嬰兒去大院裡轉悠散步,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田大花把孩子給他,轉身出去做飯,她簡單炒了個韭菜雞蛋,煮了米湯,原香的麥餅,等她從廚房裡出來,先去叫了姜守良洗手吃飯,再去西屋一看,姜茂松把三狗子放在床上,剛換了尿布,正握著小家夥兩只小腳給他做踢腿運動,嘴裡還在一本正經跟小娃兒講道理。
“鞋子不能吃,知道不?你看你把鞋子都吃濕了,你個小笨蛋,鞋子到底有多好吃,整天抱著啃?”
然後又說:“你二哥到西北了,知道不?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抱你。”
平安中午打來的電話,晚間,石頭又打了電話來,電話一響姜茂松去接,照舊是:“爸,我是石頭,你吃飯了嗎?我媽呢,叫我媽接電話。”
姜茂松放下電話,叫田大花:“你兒子電話,石頭。”
田大花高興地跑過來接電話,姜茂松抱著三狗子,看著他可真是哀怨,三個臭兒子,哎。臭兒子有什麼好,打個電話都只知道找媽媽,跟爹老子說不上兩句話。
石頭問了平安的訊息,知道他已經順利到達地方了,便囑咐說等確定了去哪個公社,有了具體地址先告訴他。
於是遠在西北的平安,兩天後抵達了他們插隊的地點,一個靠近黃河的小村莊,在知青安置點住了下來。薛新桃也跟他分到一個知青安置點來了,他們一起分來的八個知青,五個男的,他最小,三個女的,薛新桃最小。
平安只以為這是巧了,碰巧把他和薛新桃分到一起來了,好在這個小姑娘也不是太討厭,沒有像同來的那誰似的,動不動就嬌氣哭鬧,飯菜不習慣也掉眼淚,一路上眼淚汪汪的。這小姑娘不哭不鬧,水土不服難受她也不哭鬧,平安覺得,這小姑娘還可以忍受。
可是兩天後,平安才知道,他跟薛新桃分在一起可不是巧合,不是,是因為人在鄰市的劉師長想了些法子,透過戰友熟人,把他分在這個離縣城近些、跟他所在的市臨邊接壤的地方,目的是讓平安離他近一些,他們這一批知青,沒有指標分在劉師長的那個市。
而薛新桃,也是因為他父親老薛是劉師長的老部下,姜茂松跟劉師長打電話是順口提了一句,說老薛的女兒也跟平安同一批去插隊了,結果劉師長就順手把薛新桃跟他分到一起了。
平安到這個地方越發感覺,他爸的戰友一個個都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