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交岸知道,郎中已經鐵了心。他其實並不怕出事追究責任,追責肯定首先追究郎中,跟他一個小小民工頭關係並不大,賠錢也是指揮部拿,跟他也沒關係,他只是的確不想李正坤就這樣稀裡糊塗將小命兒葬送在這荒山野嶺。
但面對郎中的逼迫,他也沒有辦法,再說根據工程進度隨時調整任務和工序,也是常有的事兒,誰也不會起疑心。如果不按郎中意思辦,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這塊工地日子恐怕就混不下去了,想到此,魯交岸扔掉菸頭,用腳狠狠將菸頭踩進泥裡,說這就去調整碎石場工序,從今天開始,下午碎石,第二天上午補充。
魯交岸起身去碎石場那邊,安排人員調整碎石場的上下午工序,剛說到一半,還未來得及通知拉石頭自卸車的司機,就被在原地等著的指揮長郎中匆匆忙忙喊過去,工地附近的一個村子裡有人做壽,邀請郎中去赴宴,郎中讓魯交岸跟他一起去,幫他擋擋酒。
上了車,魯交岸掏出手機,準備給現場監管打個電話,交代趕緊通知自卸車司機,並囑咐一定注意安全。郎中的司機卻借過他的手機,說自己手機沒電了,也想打個電話。郎中說壽宴時間快到了,那邊已打電話催了好幾遍,趕緊趕路,司機只得先放下電話,發動車子往村子急駛而來。
到了擺壽宴的村中,下了車,司機仍未將手機還給魯交岸,魯交岸正打算索要,郎中卻一把拉住他,跟他商議如何應付席上酒局,並約定代喝暗號,邊走邊說,直到來到擺宴的村民家中。
熱情的主人接住他們,帶進早已擺好席桌的堂屋,介紹遞煙,邀請入席;坐上桌子,便是推杯把盞,一通胡吃海喝,竟生生將魯交岸的注意力岔開,使得他要給交代自卸車司機調整工序的電話一直沒有打出。
酒席一直喝到深夜,魯交岸和郎中都喝得酩酊大醉,司機因要開車,沒有喝醉。回到指揮部,司機乘扶魯交岸回工棚的機會,偷偷將手機塞回他兜裡。
第二天,魯交岸睡到快到中午才醒,腦子裡一片麻木混沌,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小時,才想起昨天的事。沒來得及打電話通知自卸車司機的事,也一併想起來,趕緊摸衣兜,手機在兜裡,但司機什麼時候還給他的,卻想不起來。
魯交岸喊了幾聲,一個人都沒有,心頭不禁狂跳:“會不會出事了?”
急忙起床來到外面,也沒看到一個人影,如此安靜詭異,還真象出事時的情形,魯交岸臉色倏變,急急往工地趕來。
工地上一片忙碌,工人們都在各自的工位上幹活,見魯交岸到來,有人跟他開玩笑,說昨天不知道魯老闆喝了多少酒,醉得跟死豬一樣。
魯交岸在人群裡沒看見李正坤,剛放下去的心又懸起來,有工人告訴他,因上午碎石場補充石頭,李正坤無事可做,又去那邊幫著搬水泥了。
魯交岸很奇怪,李正坤是怎麼逃脫劫難的,向工人打聽,有工人告訴他,昨天真的很危險,拉石頭的自卸車沒接到通知,仍拉了滿滿一車石頭來倒,當時,李正坤正在深坡下面的碎石場抱起石頭往碎石機裡放,也沒聽見坡上面的動靜,一車斗大的石頭從坡上滾滾而下,眨眼間便滾滿碎石場,大家嚇呆了,都以為李正坤定然被壓在巨石下面,成為了肉餅,可沒想到那小子竟然從旁邊山岩上爬了出來,原來他去那邊拉屎了,陰差陽錯躲過一劫。
魯交岸感到又幸運又害怕,這李正坤行事乖張怪僻,對有人要害他渾然無覺,但卻恰到好處地躲過災秧,似有神鬼附體!魯交岸雖沒見過什麼世面,但腦子很迷信,對命運、鬼神之類心存敬畏,不象郎中一類人,對封建迷信嗤之一鼻。魯交岸覺得李正坤絕非一般人,不是身懷絕技,就是命大福大,象郎中那樣的人也許可以跟李正坤一較高小,但象他自己這樣的微末小人,還是離李正坤遠一點,免得惹火燒身,後悔莫及。
半個月後的一天晚上,魯交岸又被郎中叫到辦公室,郎中對他面授機宜。魯交岸經不住威逼利誘,只得違心地再次屈從郎中的安排。
大橋拱圈已經合龍,開始鋪設預製橋面,每天都有許多工人在高高的橋面上施工。因下面便是高近兩百米的深谷,為確保安全和工程質量,上橋面施工的工人都是經驗豐富、年青力壯之人,象李正坤這種瘦弱的新工人,一般是不會安排上橋面的。但魯交岸被郎中逼迫,只得將李正坤安排上去。
李正坤倒無所謂,高高興興接受工位調整,去了橋面。魯交岸心中既害怕,又有些過意不去,在李正坤臨上橋前拉住他,囑咐他千萬小心,如果感到害怕,就趕快下來,不丟人!李正坤卻說正可藉此練膽。魯交岸的臉便灰了,不忍看接下會發生的事,轉回工棚坐在床上抽菸。雖然他並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因為郎中只讓他安排李正坤上橋,別的沒講——明擺也信不過他——但他還是在心中真心為李正坤祈禱,希望他能象上次一樣,奇蹟般躲過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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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坤被橋面工頭安排在最邊沿的工位,一扭頭便能看見下面薄霧飄飄的山谷,山谷兩側的岩石稜嶒,如果從這裡掉下去,碰上尖銳的岩石,估計就跟當年從怨鬼村後絕壁上被朱高華推下去的鬼魂一樣,斷首殘肢散落遍地;如果直墜谷底,便會摔成一攤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