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遭他一番搶白，賢雲心裡的火氣更感難以壓制，但他說的豈非原本就是事實？
半晌，影卓然冷冷看著面前這個讓他從心裡看不起的和尚，全然一副對所有事都無所謂的樣子！
“大師！我記得最初就說過我們之間只是一筆交易，合作達到各自的目的。你們可以利用我，也可以無視我。但無論如何爭鬥總是要四人的，這一點即便是佛祖降世也改變不了。如果說到我為何沒有自己去身先士卒，難道是因為我怕死所以躲起來？那如果大師覺得用我一條命就可以換來一場兵不血刃的勝利，我倒是也沒什麼關系……”
賢雲雖然年輕，輩分低，但從小就是師門甚至同道寄予厚望，仙凡名重，且向來涵養很深，從來沒有人敢對他表示過半點輕視，更不用說這種句句帶刺的挖苦？
而連賢雲自己都覺得奇怪，他此時的氣憤其實並不是因為影卓然的奚落，而是從一開始就覺得此人殺氣太重，但這還可以其江湖人的身份為藉口！但之後再見，他從影卓然身上發現了極大的變化，心裡就不自覺的對他産生一種無法掩飾的不信任！
再之後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影卓然的變化更加明顯，而且無不令賢雲心頭寒顫！
本來他出身佛門，且自幼發願普度眾生。像影卓然這樣命運多舛，導致性情偏激的人本來是更加可以得到他的憐憫的！可本能上他也瞭解，世上很多所謂的惡人……，撇開“人之初，性本善”的理想化教條，絕大多數人是從不幸中劫後餘生導致産生了厭世之年。
可事實是，其中的確並不是所有人都會一條道走到黑。但能真正拋棄本身苦難經驗，嚮往正義光明的，卻也真是少之又少。因此影卓然是個該對之痛下殺手的人，至少這也是對一切日後可能成為他怨氣犧牲品的人負責！
可理智上賢雲和蘇文修有同一種認識，就是此人心智超群，天賦罕見。本來這麼多年來自己那麼多同道與龍天駒對抗毫無成效，且越來越顯得後繼無力。如果此時可以加入這樣的人才共謀大事，那必定對於拯救天下蒼生是極大的優勢！
然而，救世主和滅世魔頭的界限往往也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影卓然讓賢雲越來越覺得不敢奢望他能成為前者，卻又忍不住幻想可以避免他墮落為後者！一念及此，賢雲的心裡突然感到了一絲悲憫！
“影卓然，你自幼遭逢劫難，世俗的善念一時間很難讓你接受，這我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明白，世間很多事就算看起來一樣，可往往也有本質的區別。比如同樣是殺人，有人只是為了一己私慾，可有的人卻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也就是說，只要活下來的比死了的多，就可以隨便殺多少人了？”
“這不……”
“其實說到底都不過是殺人而已！殺的都是人，你說人家該殺，人家還說你該殺，誰又一定是對的？而且你們自以為是要拯救別人，可卻又有沒有問過那些不幸被犧牲的人是否願意呢？”
賢雲聽了這番話臉上顯出一陣抽搐！為所有將死之人承擔後果的人或許可以得到一段日子的感激，可搶到第一個去死的人卻根本沒有人會搭理他，這只是事實，並沒有什麼可供糾結的道理可講！當然，這世上總還是會出現一些以所謂正義為理想的人，比如賢雲等！
但這對於影卓然卻是不適用的，至少沒有人可以強迫他去和那些人一樣的想法和行動。他現在的處境只希望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後如果可能順便報仇，而這又為什麼不行？而現在他只是看懂了龍天駒不打算放過自己，所以才準備想盡辦法請對方去死，這也只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反應罷了！
不過這種論調平靜自然的說出來，對於賢雲這種人來說更加讓他們覺得心痛！因為他並不認為龍天駒如果不打算傷害自己，自己就可以漠視他一切所作所為。但這對於影卓然來說，卻正好相反！
因為他從來不認為整件事本身到底有多複雜，他只是覺得如果一個人為了活下去必須去殺另一個人，那自己為什麼要考慮對方該不該死？換了對方不是同樣的決定？
而且對於影卓然這樣的人來說，所謂“蒼生”對他是毫無意義，因為在他遭受一切災難的時候，根本不曾有人救助過他。那麼他如果不期望別人的幫助，就算日後有證據說明他父母是死有餘辜，而自己也選擇漠視他人災難又有什麼不可以？
至於賢雲這些人對他，可以算是拯救嗎？如果算是，完全不用奇怪，以影卓然的性格並不介意他們殺了自己！或者去為他們殺人！
況且，對於影卓然來說自己和這些人之間不過只是“交易”而已！而既然是交易，首先就要公平，無論其中是非善惡的本質如何！
其實事實不過如此，得到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不需要任何的增減。但往往有太多人對於自己付出的價值盲目認識，覺得所得回報永遠不夠。尤其是人應該記住一點，無論是財物，還是情分，都可以要求報答並不過分！可對於自己所認識的一些道理，原則，是無論如何不應該強加給別人的。因為單純的交易還可以遵循童叟無欺的準則，可一旦彼此關系轉化成了一種不平等的虧欠與索取，自認為優勢的一方也很難得到什麼好結果！
所以，對於影卓然來說這些人和龍天駒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因為他們對自己都並不是毫無企圖的付出！也因此，誰也不可能讓影卓然心甘情願的去為他們付出！而將彼此關系弄到這樣田地，也預示著至少其中一方已經背離了自己最初表達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