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凝視著他，楊建傑很想能從影卓然的眼中看出些什麼，正如當年他雖知龍清一必為勁敵，且計謀深遠，卻仍可望尋其弱點加以利用。
可今天的影卓然卻和當初龍清一大不相同，至少龍清一的眼神中總會有光彩奪目，即使遍佈陷阱，仍舊讓人覺得有跡可循！然而影卓然的眼裡卻似乎只有一望無際，讓人看上去根本連簡單的方向都分辨不清！
良久，楊建傑擺了擺手，其身後手下抬出一個鼓囊囊的麻袋，開啟後裡面是個遍體鱗傷，而且已經面目全非，顯然經受了長期酷刑的血人！
雖然看外表已經分辨不出，可影卓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萬秋！馳騁江湖數十年的堂堂一代刀狂落到如今這地步，說起來確也讓人不無唏噓！
“哼！我還以為楊建傑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這萬秋對我的用處在五龍山莊消失之後就也點滴不剩了，難不成你以為可以用他威脅我？”
“不！不！不！別誤會……”
一腳把萬秋踢成仰面朝天的姿勢，楊建傑輕輕搖頭：“現在就算殺了悅兒也根本威脅不了你，反而是給了你了此殘生的理由和決心，我又怎麼會妄想這麼個廢物能有用？我之所以留下他一口氣，只是想讓你明白兩件事而已！”
“哦？”
“其一，世人之所以極力標榜人性為善，恰恰因此實乃人性所失，且世間事物也大多如此……”
“該說英雄所見略同嗎？”
“這萬秋自來被世人稱為正道翹楚，但昔日卻因私心嫉妒忘情負義，出賣摯友！而後又因貪生忘義背離新主。可直到如今，除了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外，大多數江湖人還是把他當做正道英雄。所以就算你最後當了救世主，拯救了所有人，也根本不僅不會有人感激你，反而要承擔非常悲慘的後果！”
聳聳肩，影卓然說了聲“我知道”。而他的直白坦然，似乎讓所有人都不免訝異！
半晌，楊建傑原本不足的信心又不由得降低了些：“人生在世，死並不是最可怕的。就像他，現在生不如死，只要我繼續吊住他這一口氣，他的痛苦就永不消減，連想自盡都沒力氣，這種感受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的！”
“之前算是提醒，現在的就是威脅？這就是先禮後兵？”
影卓然表現出的平靜，讓楊建傑不由得暗暗倒吸涼氣。因為無論任何人，當你的方法於對方毫無效果，其威懾力將會加倍反噬自身。
當初影卓然救活萬秋，讓他向龍天駒假意投誠以為內應。而龍天駒雖非深信，可小人之心，萬秋自稱是畏懼身敗名裂，這讓龍天駒完全不會認為他是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志！
後來，萬秋將龍天駒的一舉一動，以及五龍山莊的各處情形一一詳查傳回，才能保證了影卓然之後順利的一擊必殺。
可萬秋本身卻沒因此自感已經可以贖罪，而是還想再先一步去查一查那神秘的應龍崖下，就算有什麼危險也可以當做提醒影卓然。
說起來他本也是一番好意，可是應龍崖下的危險程度卻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所以這反而成了對楊建傑等人的警示，才讓他們得以先一步逃掉！
可想而知，即便萬秋對楊建傑不無“益處”，後者也不會把他當做座上賓。折磨只是為瞭解氣，將他置於影卓然面前，楊建傑也從未想過可以成為威脅的資本，只是想要稍微有些試探作用！
但此時楊建傑心裡的所有預想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實現，說明對方從始至終都根本半點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這讓他心裡極其憤恨！
“你既然這麼看不起他，而且我聽說你作風一向決絕，那不如就由你來幫他解脫吧……”
雖然楊建傑目前還絲毫看不懂影卓然的心思，可卻想不到人家對他的心意早就一清二楚。只是影卓然覺得在楊建傑這樣活了幾百歲的人身上竟然還能看到人世最卑劣的俗念，忍不住感到十分可悲！
“哎！楊建傑，直到今天你大概還沒領悟到自己當初失敗的真正原因……。”
“哦？願聞其詳！”
“你鄙視世人，因為他們身上的種種弱點和缺陷，可你自己雖然做了那麼多，卻也根本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超然！而且你自以為可以洞悉世態眾生，卻其實並不真的瞭解！萬秋當年一念之差雖說談不到能當做最終敗因，可他自己卻始終有愧於心，並且深深自責了三十年。到五龍山莊做內應，對他來說乃是贖罪，所以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而現在，你自己也說了他這樣根本生不如死，那我為他解脫又有何不可？”
話音剛落，楊建傑心頭不由一顫，正想反映，卻只見一道黑光如有形有質般直擊萬秋頂門，頓時解除了他活在這世上的一切痛苦，而且他已無比難看的臉上也綻放出了心滿意足的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