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撩起床帳,看見外頭還是一片鴉青色,朦朧清輝,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扶了老太太坐在床頭。
呂嫂臉色急切又憔悴,快步走了進來,在床邊行了禮就快語道:“老太太,三姑娘,三太太昨天申時到了澄江府衙,錢夫人知道三太太是來看胎像的,當即也領著我們去見王娘子,三太太摸了胎,按了脈,斷說王姨娘腹中已經是死胎,需要馬上用藥催產下來,否則大人性命不保,錢知府,錢夫人,錢家沒人信三太太的話,也就王太太相信,錢家請的大夫也說胎兒無虞,和三太太好一通辨,我們正要被錢家趕出來,裡頭說王娘子要生了,三太太就在這個時候自請進入了產室,過了沒一會兒又傳出難產來,錢家要求保小,王太太在外面哭喊著保大,錢家的人要拿住她,攆她出去,王太太銀簪子頂著脖子往產室衝,求錢家保她女兒,錢家那些人也黑心,和王太太纏在一起,銀簪子就刺入了王太太的脖子,血流了半俱身子,三太太從產室出來看了眼王太太慘狀,就叫我先逃出來,之後裡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出來之後站了半個時辰也沒有看見三太太出來,我不敢在錢府外逗留,趕緊出了澄江府。”
呂嫂很穩的住,說起來兩三百字的事,可是這裡頭的心酸道也道不盡。
李老太太喜歡吃王家的玫瑰醬玫瑰餅,呂嫂去王家鋪子買過很多次,也是見過王娘子做姑娘的樣子,昨天看見她的樣子,完全無法和印象中那個水靈靈的嬌嬌女兒重合起來。才十六歲的青春,眼中了無生氣,混像個沒有感覺的木頭人。頭髮枯黃,面板長了許多的孕斑,肚子簸箕一樣大,身子卻瘦成一副骨頭,原來十分的顏色凋零的七七八八。錢知府是個好色又薄情的,當初看上了眼,拆散一對鴛鴦,用王家二老的性命威脅著把人搶到手,到手之後也沒有寵幾天就丟在了腦後,保小就是他說的。錢夫人也是個助紂為虐,草菅人命的,趕人綁人一步步相逼,王太太拿自己的命頂,錢家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命,呂嫂逃出來之前,看見王太太自己捂著脖子,眼珠子絕望無助的瞪著產室……
李速和盧氏未及穿衣,披著衣裳過來的,立在床邊聽了大半的話兒,盧氏急急的問道:“婆婆是保了大,還是保了小?”
不用呂嫂回答,李老太太又是激憤,又是無奈的道:“不用問,阿翎我最瞭解,她只會救人不會殺人,她說了胎兒已經死在腹中,她一定是保了王娘子。”樂翎是樂氏的閨蜜。
李速憤怒又驚慌,轉身就要去澄江府接母親。
李老太太喝住道:“阿速,別忘了你是流放的人。”流放的人不能科舉,不能經商,也沒有人身自由,李速是不能出昆明府的,所以他不能去澄江府。
朝廷的律法,流放之人滿六十可以贖身返鄉,李老太太滿六十之後贖身了,只是她的兒媳孫子都在這裡,她也沒有返鄉。樂氏未滿六十,不過五年前皇上的六十整壽,朝廷要赦免部分犯人,李月上下打點,讓樂氏得到了赦免,而李迅李速李迪三人還是流放的身份,按理他們都該在臨安府當差,藉著奉戎役的由頭,才長期留在昆明府。李迅是前年才被人告密,押回了臨安府。
“你母親保了王娘子已經得罪了錢家,錢家正愁沒地方出氣呢,你去澄江府見不到你母親,還會白白被錢府拿下,押送到臨安。”李老太太的一生,大風大浪經歷的多了,現在就比小輩冷靜,對著青筋暴跳的李速道:“你要是急,就去請阿木替你下澄江。”
林毅是城門官,是自由的身份,李速繃著臉去了林家。
李速出去後,盧氏才遲疑的道:“老太太,阿木叔只是守城的門官,錢家……”
“錢通做了十年的鎮守太監,已經是雲南的土皇帝了,錢家就是皇親國戚。阿木去了澄江也頂不上用處,不過是叫阿速有點事做,發洩一下心中的憤懣。”
以李老太太的視角,皇上不是個好皇上,皇上忌憚賢臣,暱近群小,用宦官來監視大臣,重用了一大批錢通那樣的閹人,閹人能有幾個好,或專權,或貪財,作威作福,魚肉百姓,已經形成閹黨,是朝廷的毒瘤。皇上要這樣的無道,誰能阻止他,李家已經為此死過人了,李老太太不想李家再死人了,李老太太時時提醒著孩子們繞路走,繞路走,可是有時候,那滿腔的熱血也控制不住的。
李老太太靠在床頭,冷汗淋淋,面色蒼白。
盧氏無可奈何,只能默默垂淚。
李斐看得心痛至極,也流下了眼淚,又馬上抹去道:“奶奶,你不要難過,我去求求大姑媽,我去求求坤錶哥,錢家再怎麼囂張,也是要給黔國公府幾分薄面的。”
黔國公府的朱太夫人,是朱欽的大姐,是李斐嫡親的姑媽。而黔國公府現在實際上的掌權者郭坤,是朱太夫人的次子,是李斐嫡親的表哥。
李老太太滄桑悲哀,沉重的一嘆道:“李家在滇十六年,往日已經得了黔國公府諸加照拂,這人情越欠越多,倒時候怎麼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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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斐給李老太太擦冷汗,勸道:“大姑媽說郭李兩家是割不斷的親戚,李家現在有難了,郭家會幫忙的。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三嬸嬸是在救王娘子的性命,這些年三嬸嬸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好人會有好報的。”
李斐稍微勸了幾句,就叫江伯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