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十六年恍然而逝。
十八歲的趙彥恆,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細布長袍,在晨光中徒步急行,幾天前就守在這裡的董讓反而跟在身後指點,氣喘噓噓的道:“爺,往右轉,門上貼著喜聯的那家就是。”
喜聯?
趙彥恆身似玉樹,面如朗月,元祐帝年輕時俊朗的儀表和他母妃昳麗的容顏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顯得他的五官越發精緻俊美,可惜他聽到喜聯二字後,期待久別相逢的臉色瞬間沉下來,黑眸散發著冷意。
蓬門且喜來珠履,夫妻從今到白頭,橫批:百年好合。
一戶白磚黑瓦的普通人家門前,紅紙黑字,果然有這麼一副刺眼的喜聯。
趙彥恆的手剛剛好按在‘白頭’兩字上,削薄緊抿的唇挽起嘲諷的笑意。
即使成了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那人不過是個短命鬼。
寡婦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當初她要不是寡婦,也不能入宮侍奉。
趙彥恆試著說服自己,可是手不自覺的拽緊,質地厚實的紅紙被手指鋼猛的勁道滑出四道缺口。
趙彥恆沒介意過李斐是個寡婦,可是趙彥恆介意李斐一直念著一個已經死去的丈夫,她前世之所以進宮,不過是為了延續她夫家的品階而已。
都說帝王可以號令天下,可是他做了帝王,號令不了一個女人。
“爺,這是怎麼了?”
董讓雖然覺得最近趙彥恆有些奇怪,不過絕對的忠心讓董讓只知道聽從命令。董讓永遠不會知道,那是一張男人嫉妒的臉。
趙彥恆沉浸在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情緒中,形如雕塑,不過他也沒沉浸多久,裡面就傳出了動靜,有人向門口走來。
董讓小聲提醒道:“爺,這家人出來了。”
趙彥恆回過神來,眼神依然灼灼的望著門口,雙腳倒退了幾步,隱藏在了附近。
門口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白淨的臉龐,嬌小的身軀,腰上挎著一個銅盆,把銅盆裡的殘水一點點的灑在門口,灑完一轉身,眼睛在喜聯上瞄了兩眼,拔腿慌張的往裡跑。不一會兒,她引出來一位少女。
趙彥恆眼前一亮,出來的正是李斐。
前世趙彥恆第一次見到李斐,李斐已經穿上了制式的宮裝,梳著對於她來說過於老成的髮髻,正耐心的陪著他兩個年幼的妹妹玩著幼稚的遊戲,她對著她們像個頑皮的孩子,轉頭看到自己便成了恭順肅穆的模樣,並且此後兩年,一直是那副模樣。而現在的李斐,是記憶裡從沒有過的明快樣子。她穿著一件絳紅色繡花褙子,下面是一條淺藍色百褶裙,頭上梳了垂掛髻,中間束了一個碧綠色的分發玉環,兩邊戴著五色珠花,曼妙身姿,輕盈微步。此刻的李斐沐浴在漸明的晨光裡,膚若凝脂眉如遠山,一雙桃花眼不笑時也熠熠生輝,猶如輕風中綻放的牡丹,明豔奪目。
趙彥恆的心口砰砰直跳,早相見三年,那還是自己想要的模樣。
李斐皓腕素手,輕輕落在剛剛趙彥恆覆蓋過的喜聯上,趙彥恆不由心神盪漾,好似李斐的手就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小丫鬟氣憤的道:“三姑娘你看,也不知是誰家的貓爪子撓的。”
李斐似乎也是動氣了,順嘴說道:“貓爪子沒那麼大,像是狗爪子。”
小丫鬟倒是認真了,道:“要是讓我看見了那條野狗,非狠狠的打兩下不可。”
李斐罵了一句就順氣了,連聲吩咐道:“算了,畫屏。叫江嫂把早飯放一放,先熬一碗漿糊來。你搬把椅來,拿剷刀把這一條鏟乾淨,我讓二哥重新寫一條貼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