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站在窗欞前,清風拂在臉上,一絲絲的清冷把胸中一口沉鬱之氣滌盪。
陳介琪像一陣風一般的捲進來,深邃的雙眼微微眯了眯,眼前正中是一把榆木交椅,這是主人的位置,兩邊是四把榆木燈掛椅,這是客人的位置,現在交椅和左手第一把燈掛椅手邊的茶几上分別放著一個白瓷浮紋茶盞,茶盞餘溫猶存。
陳介琪板著臉抄起燈掛椅旁邊的茶盞,又像風一般的卷出去了,把那茶盞從後門扔出去,又打了熱水擰著巾子進來擦拭桌椅。
李月扭過頭來,哭笑不得的道:“你這是做什麼?”
“你就沒有聞出這個味兒?”陳介琪捲起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手臂:“一股子黃鼠狼竄過的味兒!”
剛才朱欽登門拜會,今天是李斐等孫輩出孝的日子,在府裡宴客,朱欽還沒有出孝,那一攤子事也沒有他的事,他今天登門,也有個正正經經的名目,商量女兒的嫁妝,至於兩人之間商量得怎麼樣,從李斐的反應來看,不是那麼得相談甚歡。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陳介琪一手捏在椅背上,惡狠狠的道。
李斐的目光晦澀,道:“追名逐利,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族長都來了,在府裡沛大奶奶和灃三奶奶總能找到時機和李斐說說認祖歸宗的事,朱欽這一邊也和李月來懇談,這裡頭有太多的事情好談了,從朱家李家如今的現狀,到李斐嫁給襄王,朱家能給這小兩口提供什麼樣的輔助,再到一個女孩子從母性,這也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什麼樣的孩子,會遵從母親的姓氏?
母親生在歡場,每天迎來送往,一條玉臂千人枕,也不知道父親是誰的,這可以從母姓。
母親的貞潔遭到質疑,生出來的孩子血統遭到父族的懷疑而不被認可,這可以從母姓。
母親和父親不管是休妻和離,斷絕了關係之後,孩子在父親那一邊遭到了虐待,正所謂有了後孃就有後爹,前妻之子遭到苛待的例子不少,很多是自生自滅,也有的母親不忍心,兩邊協商清楚把自己生的孩子帶走,這樣由母親撫養的孩子,可以從母姓。
還有一種母親家裡絕後了,讓一個孩子從母姓以延續香火,維繫祭祀,這樣的孩子基本是男孩子,女孩子有什麼用,到了年紀還是要出門子。
從母性的種種情況,不會是希望如此的,都是一種尷尬和無奈,十七年前,李月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那種舉步維艱就不用說了,往後她已經瀟瀟灑灑從宣國公府出來了,那時候朱欽正準備迎娶許氏了,往前李家老的老,小的小,一群的婦孺正走到蜀中,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其實滇中的那段路不比蜀道好走,流放的後半截路才真正不好走。
想來的時候沒來,已經不念想了偏偏又來了,那時候李月真是感到渾身乏力了,對孩子的到來,歡喜真是沒有多少,幾乎是一點兒都沒有,可是狠狠心打了吧,那個時候自己也下不了狠手,又有一個十三歲的林禾,那性子比女人還柔軟,滿眼的捨不得。
李月是徘徊了好多天,一天一天的拖過去,那種身為母親的感覺才漸漸滋生出來,然後停在成都養胎生孩子。
孩子生下來,幸好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總要出嫁了,將來冠上了夫姓,那麼她姓朱還是姓李,對朱氏一族來說,就沒有那麼重要,至少是不比男孩子來得重要,那個時候飄零在蜀中的李月是絕對對抗不了朱氏一個大家族,這裡頭自然是出於各方利益的考慮,孩子才姓了李。
現在依然是出於各方的利益,李家和朱家,誰對李斐及李斐成為襄王妃之後,對襄王奪嫡更加有力?
襄王之上其實只有景王一個障礙,景王的封地在山東青州,襄王的封地在湖廣襄陽,從地域來看襄王就吃了大虧,景王的外祖父王天敘以文入武,做過鎮朔將軍,景王的舅舅王淼五年前也做過鎮朔將軍,鎮朔將軍是守在宣府的。
這是一個遠遠落在下風的局面,妄言一句,將來山陵崩,襄王要進京奔喪,景王隨隨便便就能在路上設定幾個障礙。
而朱家可以完全壓制住王家,甚至牽制住景王在軍中的勢力,這些是李家不能提供的輔助,這是朱家現在要求李斐改回本姓的底氣。
陳介琪齜出一口白牙,別以為他是山賊出身,只會幹個打家劫舍的事,其實這裡頭如何的追逐名利,陳介琪明白的很,他點點自己的腦袋,衝著李月搖搖頭道:“你就是想得太明白,有些事情需要裝糊塗的,養在宣國公府的幾個女孩子怎麼樣,你的孩兒怎麼樣?好不容易幹了一大票,朱家最多幹點兒錦上添花的活兒,就像分大頭,沒有這麼佔人便宜的事,你不能答應他!”
李月的眼神古井無波,道一句:“你說得也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