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妙華的後腦勺抵著閉合的大門, 眼神空洞的說道:“怎麼樣才算是一番事業?黔國公府的老夫人,先帝的昭貴妃,清平伯府的太夫人, 她們原有一位同胞兄弟,看看三位姑母俱是人才, 想來二伯也不能大差,卻還是在征戰中重傷, 不治身亡,後來才有了父親, 才有了我和你。”
朱妙華說的是宣國公府的舊事, 老宣國公娶的元配張氏,育有三女一子,三個女兒就是赫赫有名的朱氏三姐妹,還有一個讓人嘆惋的嫡子,朱鈞。十九歲和老宣國公一同征戰安南, 敵方設伏埋伏,朱鈞深陷戰陣, 被敵將一槍挑下了馬,那一槍只是尋常的皮肉傷, 扼腕的是那一摔傷到了脊椎,導致朱鈞腰椎以下癱瘓。兩年後朱鈞在因為癱瘓而引發的一系列併發症中死去, 未曾留下一子半女。
朱鈞死去的那一年, 老宣國公已經五十歲了, 因為失了嫡子, 老宣國公才續絃娶了蔡氏,在五十二歲的時候,有了朱欽。
朱妙華要說的是,一番事業哪是那麼容易闖下來的,無數人,包括老宣國公的元配嫡子都闖不出來,一個人癱瘓之後會有什麼併發症,小便失禁,大便堵塞,那完全是不能自理的生活,是全然沒有尊嚴的,在朱家一直有個傳言,朱鈞是受不了這種沒有尊嚴的生活而自盡的。蔡氏和許氏有感於此,才把希望放在朱妙華身上,最好是能當上景王的王妃,當不上景王的王妃當個襄王的王妃也好,因為只有成為了王妃,才有機會成為皇后。朱妙華做了皇后,親弟弟朱洪就是國舅。
朱妙華和朱洪,是榮辱與共,如蔡氏許氏期望的那般,前世元祐二十九年,朱洪已經是宣國公世子。現在嘛,朱妙華被夫家軟禁,朱洪被朱欽放到了西寧關。
“哈哈哈哈!”朱妙華看著朱妙聰慘笑著道:“今年剛好是二伯六十歲冥壽,一甲子一輪迴,妹妹就不擔心,戰場上刀槍無眼,我們的弟弟步先人後塵?”
嫡嫡親的弟弟,朱妙聰聽了也是心驚,心慌,心怯,但是能怎麼辦吧?朱欽今天向子女告知了婚事,也給遠在西寧關的朱洪去了一封信。朱妙聰是磨墨的那個人。
“父親在信上說了……”朱妙聰沉痛的閉上了眼睛,鼻尖掛著淚水,哽咽的道:“……若是不能功成名就,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是朱氏子孫的歸宿!”
朱妙華和朱妙聰不知道,她們在長興侯夫人的監視之下。
過後兩個僕婦大概的把朱妙華和朱妙聰的對話,向座上的長興侯,長興侯夫人,和範慎敘述了一遍。
長興侯夫人揮揮手,這兩個僕婦就悄無聲息的告退了。
範慎向父母討了個好,道:“岳父大人還是深明大義的。”
長興侯垂著頭,他早有感覺,朱氏和襄王妃不睦,當然,范家是投向景王的,只要景王問鼎帝位,朱氏和襄王妃不睦,也無甚緊要,可惜啊,現在景王聲名狼藉。
“老爺?”
長興侯夫人要看長興侯的意思,說起這監視人的事,還是長興侯授意的,然後由長興侯夫人去執行。
暮色中長興侯面色冷毅起來,道:“這些日子……這些年,朱氏就不用出來了。”
範慎站起來,深深的蹙起劍眉道:“父親,何至於此!”
長興侯剛才說的是‘年’,未來是多少年,朱氏雖然不至於被困於楔萌院一個院子,也是被禁錮在了范家,而範慎知道,朱妙華是個好熱鬧的。
長興侯隱隱帶著煩躁,道:“此事便是宣國公當面問我,我也說得。你難道沒有聽出來,朱氏對李家母女充斥著怨懟,可是現在還能怎麼辦,大勢所趨,朱氏得自己磨平了性子。或者正是因為如此,宣國公才娶了第三位夫人。”
朱欽娶廖氏,那在老謀深算的長興侯眼裡,就是對許氏所出嫡系的一種壓制,重壓之下,或許朱妙華三姐弟會奮起,但是李氏所出的襄王妃必然凌駕在朱妙華三姐弟之上,還能怎麼發奮,所以更可能的是隱忍,朱妙華三姐弟只能忍著,對於一般人來說,忍著忍著,就變成了馴服。
長興侯夫人不安道:“老爺……”若是大勢所趨,長興侯夫人還是德妃的親妹妹,景王的親姨母,因為她和長興侯的結合,丈夫和兒子一直被外界視為景王親信,而且范家確實是為景王做了不少事,現在襄王最有可能問鼎帝位,丈夫和兒子怕是不能得到新君的青睞了。
長興侯握住了長興侯夫人的手,說道:“興衰榮辱自有定時,我們要緊的是,不能鑄下毀了祖宗基業的大錯。”
範慎高大的身姿矗立了片刻,然後倏然單膝跪地,道:“父親,不若我們遠離了這場紛爭,辭官回老家,為祖母守孝三年!”長興侯府的太夫人,在今年七月初去世。
長興侯夫人心頭一緊,立即道:“這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