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和陳介琪面對面,統共沒有見過幾面,不過李斐早就在他的身上留心用意,經常打聽他的事,還讓趙彥恆使人下廣西打探陳介琪這個人,不過南北相距數千裡,南邊的訊息還沒有傳過來。就目前面對面接觸的幾次,和陳介琪乾的事兒,自廖夫人事件之後,李斐隱隱的不安。
一個男人太窩囊了當然不好,太出息了也不行的,悔教夫婿覓封侯就是這個道理,陳介琪不管是從自身的氣度,行事的膽量,甚至是領軍統兵的才能,都是屬於太出息的那一種,他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顯赫的出身。
所以鄧良璉生來為侯府世子,他在廣西和一群山賊為伍,這就是出身的限制。所以李斐隱隱不安,她的母親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和她襄王妃的這個身份,對陳介琪有多大的阻力?女人嫁得好,男人也有個‘娶得好’,陳介琪娶了李月,就可以把他短缺的出身補足了。如李月自己所言,這世上的事,幾乎都可以用權利搞定,李斐難免在擔心,陳介琪因為權利而迎合她的母親。
突然的,急轉直下,入贅的男子被排除在權利之外,李斐原來的擔心成了多餘,瞬間又化為了另外一層憂慮,道:“娘既然能和我開口,陳校尉是同意了?他……他甘心放棄仕途嗎?”
別怪李斐問得遲疑,從她的父親朱欽,到二表哥郭坤,都是醉心權力,把仕途放在第一位的,其中的執著,就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能撼動。窩囊的男人誰也不稀罕,世上凡是有才的男子,可以為了權利拋頭顱灑熱血,甚至沉迷不可自拔,到了斷送了家業都不悔的地步,但是少有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自斷仕途。
不是說這樣的男子沒有,前朝韓駙馬為了成陽公主算一個,此種情誼可遇不可求,往後還得經受住幾十年歲月的磨礪,陳介琪要入贅了,他甘心嗎?
在漢地,贅婿還是很受人鄙視和嘲諷的,陳介琪入贅到了李家,斷掉了仕途,在許許多多的人眼中,還是折辱了尊嚴的。這樣的想法根植在許多人的骨子裡,然後大夥兒就會自動自發的排擠著入贅的男人。受到世俗的侷限,李斐腦海裡顯現出七尺高的陳介琪,那麼修長高大的陳介琪,縮手縮腳的坐在內室裡,像個小媳婦……
飄蕩出來的想象趕緊停住,李斐已經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母親要招一個贅婿。
“傻丫頭,別一想就是一輩子。”近來李月的眉眼是越發的柔和了,李斐滿腹的糾結和疑慮,李月只是越發的平和,她把前途後路都想清楚了,不急不緩的說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男人們有這種及時行樂的瀟灑,我也有這樣的嚮往。最壞的結果,他日後不甘心了又怎麼樣,要破出李家的門庭也沒什麼,我這幾十年,還有什麼是沒經歷過的。女兒啊,你已經嫁人了,有幾句糙話我現在和你說說,男人有情有義的時候,就把他敬為丈夫;要是在歲月的磨礪下變混賬了,那就不是個東西,那時候就不要稀罕了。”
相差了九年,外頭的花花世界多麼美好,這種顧忌永遠根植在心底,所以李月一語雙關,提醒的是女兒,也是說給自己聽的。這段話字面上的意思雖然凌厲,李月的語氣卻是少有的散漫,甚至帶著俏媚的風情。
這樣媚靨之資的母親是李斐沒有見過的,李斐不禁想起李姜那時候欲說還休的提點,如今她也是婦人了,自然品出了幾分真味來,陳介琪那樣俊美的男子,攬下來做幾年小媳婦不吃虧。她的母親不是泥捏的,水做的,再說,還有她呢。
李月見女兒在稍稍驚訝,一番品咂之後恢復了平靜,再說道:“我是二婚了,出嫁隨父母,再嫁……我連嫁都不是,我娶夫呢,隨了自身。翻看本朝每一條律法,沒有一條能駁回我的絕對。不過律法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情,那些人情我卻是不想管了,近幾次在宣國公府迎來送往,我發現我已經和京城中的貴婦們不一樣了,雖然能說到一塊兒去,梳著高髻穿著華服的坐著,問問你家姐兒幾歲了,性情如何;你家哥兒聰慧,如今學業如何。我雖然能應酬這些,這樣的生活並非我的喜好。我喜好站在前頭,走到外面去,有一個志趣相投的,同我南來北往的作伴。”
李斐慚愧的低下頭去,道:“母親,你開心就好了,我沒什麼可反對的。”
“乖女兒。”李月揉了揉眼皮子,再睜開眼的時候,一雙眸子泛著水光道:“我自然是知道,你是不會反對的,所以我在來襄王府之前,就把我和陳介琪的贅婚文書遞到衙門裡去了。”
李月和陳介琪的事,也不是兩人說定了就成夫妻。贅婚比一般的婚姻低調許多,也是有手續要辦的,有儀式要舉行的,贅婚文書裡寫上男女的籍貫,因為李月是嫁過人的,還得寫上前夫是誰,上一段婚姻如何終結,免得重婚了,然後這一段招婿的婚姻,招婿的理由是什麼,男方要不要改姓,女方生的孩子怎麼個姓氏,全部隨了女方的姓氏還是留一個繼承男方的姓氏,甚至是夫妻雙方原有的財產歸屬,入贅的時候錢財的往來,男方收了禮金還是怎樣,總之白紙黑字,詳細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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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婚文書得到官府的蓋印認可,這段婚姻才算成立,然後李月還要坐花轎的,出嫁是八抬大轎,招贅是四個人抬的轎子,也有夫妻對拜,洞房花燭,她和陳介琪才是夫妻。
“已經把婚書遞到衙門了?是京兆府衙門?”李斐急得站起來,雖然本朝沒有哪一條律法是不準女子招婿的,但是律法之上壓著的東西太多了,這份婚書批不批得下來,還得奔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