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欒的情緒沒多久就消停下來了,也沒那麼害怕了,她抬起頭悄悄地看了一眼這個跟自己一樣濕漉漉的男子,猛然發現他也一直在看自己。穎欒馬上跪著“奴婢罪該萬死。”
二世子看她沒什麼事了,心裡也稍稍放心了,他轉過身靠在牆上“你這個蠢女人,怎麼那麼笨啊。”說完,又想起了穎欒跟自己的談判,便不再說穎欒蠢了。
穎欒低著頭,心裡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驚嚇過度,全身都熱熱的,臉燙燙的,心跳有力而強勢。她默默地不說話,一頭濕噠噠的秀發充滿了酒香味。
二世子見穎欒沒什麼反應,也不說話了,他的心情依舊低沉著,並沒有因為穎欒這一鬧而有什麼變化。
快四月了,雖說天氣熱了不少,但是這樣濕漉漉的還是容易著涼,還好酒窖裡總是暖暖的。二世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對跪著的穎欒問到“前些日子你身體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穎欒聽著這話有些意外,她第一次見二世子那麼溫柔,知道關心自己的下人。
她嚥了咽嘴裡殘餘的酒氣,緩緩地說道“好些了。”說完,兩人又是一場沉寂。
二世子雖說沒喝幾口壺裡的酒,但是酒缸裡的酒也是喝了不少的,他有幾分醉意,情不自禁地說起了他的母妃,似乎說出來會舒服一些。“你知道嗎?這裡的幾十缸酒都是我母妃釀的,她剛進崇華殿那會子啊,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個落腳的地方,心情一好,就拉著宮人釀了這許多缸的酒,說是等我娶妃生子的時候無論擺多少次酒席都夠喝。”二世子說著說著,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的淚。
穎欒本來對二世子是十級的戒備的,可是看到他心裡的苦痛無法發洩出來,不禁地有些同情他。“那奴婢今日豈不是壞了王妃釀的酒?奴婢罪該萬死。”
“呵。”二世子苦笑了一聲“如今人都不在了,留著這些酒只教人苦相思。壞了也罷,壞了也罷。”
“世子不必如此,王妃在天上定是不想看到您這樣痛苦。”穎欒試著安慰他“這幾缸酒對世子來說還是個念想,奴婢的母親死時什麼都沒留下。奴婢想她的時候,都沒有世子來容易。”
原本傷心欲絕的二世子聽到這話後,也抬眼看著穎欒,似乎找到了同病相憐之人,似乎又不是,畢竟這天下那麼多人骨肉分離。
穎欒接著說道“世子可能不覺得我們這些底層的親情有什麼。因為人只有衣食足才知榮辱。像我們這樣每日為三餐操勞不止的人,似乎連親情世故都不配談論。自然了,世子尊而奴婢卑,這本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世子不愁衣食的閑暇之日比奴婢多得多,也不必太傷感。奴婢倒是想著人的一生不能太過圓滿,有些遺憾和傷感,或許能更加激勵自己走下去。”穎欒說著這樣的話,自己的心也被苦澀的滋味包圍了。
二世子從來沒有那麼認真聽穎欒說過話,這次竟聽得一愣一愣的。“你......你真是這樣想的?”
“不這樣想,奴婢還有什麼勇氣活到今日?說句僭越的話,世子與我們姐妹都是當年賀蘭案裡的殘存,都是這麼痛苦地掙紮過來的。一步一步將泥濘的路走成康莊大道。沒什麼是容易的。夜深人靜之時,想起從前的家、從前的親人......”穎欒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下來了,帶著些哽咽,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二世子也別過臉去抹了一把眼淚,緩緩自己的情緒。突然他抱住了穎欒的身子,緊緊地抱著。穎欒被嚇壞了,想掙紮。二世子壓抑著哭腔說道“別動,抱抱我,像母妃那樣抱抱我。”穎欒不掙紮了。
是啊,兩個同病相憐的人總是免不了惺惺相惜的,就著這樣的暖氣,就著這樣的醉意,二世子抱了穎欒,抱了這個他倍感親切的醜姑娘。不是為了兒女之情,只是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他的感受了。二世子就是這樣一個至情至性之人。
再後來,兩個人哭累了也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