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的夥計和掌櫃,多是處理掉當事人就了事,上頭明面上負責聯絡各方的幾個老闆,因為牽涉太深,卻是一門幾口全部滅掉。
看著秦昭陰沉的臉色,曹麟終究沒敢滅沈家滿門時,沈平和兒子逃脫,還帶走了藍皮冊子;而紅皮冊子不但一年前就已經下落不明,最近,他的人還跟丟了嫌疑最大的,住在韓府下人院的那個年輕婦人。
在道家思想中,東方屬陽,暗合道士們修煉所追求的“純陽”,因此在大的道觀裡,道士們通常住在東邊。
秦湛進了東跨院,想“偶遇”觀中的上層道士,再趁著攀談套些話,反正這種事只要他願意,做起來是很容易的。他停在一條長廊上,觀察周圍的佈置,判斷道士們的居所分配情況。
一個道士拿袖子半遮面孔,跟沒頭蒼蠅似地跑進來,冒冒失失地撞了秦湛一下,也不抬頭好好道歉,低頭匆匆兩聲“對不住”,依舊遮著面孔往前跑。跑到盡頭頓住,往身周打量了幾番,又折回來。
秦湛看他動作和唇形,應該是一間一間數過來,然後剛好停在他面前,道:“這是貧道的屋子,麻煩您讓開一下,擋著門了。”
從道袍來看,這人不是剛入觀的初級道士,但是他卻連自個兒屋子在哪裡都記不住,還得一間一間地數,秦湛臉上沒有表情,但心頭卻知這人必然在謊。他往旁邊走兩步,讓這道士好開房門。
“多謝。”道士掏出鑰匙,也不知是鎖不好用,還是鑰匙不靈光,使了好幾下的力,幾乎要擰斷鑰匙,才開啟了房門。
秦湛覺得這道士有問題,便藉著道士開啟房門的一瞬打量裡頭,只見屋子十分淺窄,因是出家人,裡頭的佈置很簡單,一張木板床,一方桌並一條木凳。
他從習武,耳力目力都極好的,一下子便看到那木板床底下立著一雙鞋,圓口,鞋幫黑色相間,正是道士夏天經常穿的十方鞋,其實並不只是一雙鞋,而是穿鞋的人躺在床底,鞋露在外頭。再看開門的道士,他長及腿腕的道袍下露出鞋頭的,分明是一雙殷實人家常穿的羅帛翹頭履,布料上乘,但沾滿了泥巴。
那道士進了屋子,轉過身來關門。
此時,秦湛看清了道士的臉,這哪裡是道士,明明是在雲裳館裡逃脫的沈平。
一瞬間,秦湛就猜出了前因後果——這些日子,他在暗中追擊,曹天河的人在明處緝拿,沈平卻像消失了一樣,看來是躲到青羅山上來了。而他需要補充食物,藥品,銀錢,所以就摸進了青羅觀。
沈平冒充道士,時間一長就會被發現,必然會快速離開青羅觀。而如果要出青羅觀,就得回到外頭的前庭,秦湛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沒有在房門口守著,而是在前庭尋了個位置狀似隨意地賞花。
他不是要抓沈平,而是要跟蹤沈平,去尋那本藍皮冊子。
與此同時,陳若非逛完了東北方向的文昌殿,正往前庭園子行來,曹靜姝不好意思上前,就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後頭;而韓家三姐妹本來是在西側的跨院,韓清茹嫌既看不到神像,也遇不到貴人,拉著韓清瀾和韓清音要逛三清殿,也正往這邊過來。
秦湛的預計沒錯,不消片刻,沈平依舊穿著那身道袍,手裡提著個包袱出了東跨院,因為秦湛是易容了的,所以他並沒有認出秦湛,他拿袖子半遮面孔,低頭往出觀的山門方向走。
當沈平走到前庭中間時,陳若非恰好出了文昌殿,韓家三姐妹也剛好從西跨院出來。秦湛看到韓清瀾,雖然沈平那日應當沒看清她,但還是怕沈平認出她,於是朝韓家三姐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並示意她們退回去。
韓清茹卻因為那日落水時秦湛對她的態度而懷恨在心,此時雖然明白秦湛的意思,但覺得他不過是個出身貧寒的舉子,正好借機落他面子。見陳若非站在前庭的那頭,後頭有個衣著貴氣的姑娘一直跟著他,打量他,心中不滿,故意揚聲道:“表哥!”
那日逃出雲裳館後,沈平認為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當時並未遠走,所以將後來秦湛坐上韓家馬車,韓清瀾上車等一一收於眼底。
沈平已是亡命之徒,本來就十分警覺,此時韓清茹這一聲喊,眼風立時掃過去,只一眼,他就認出來那三個姑娘中,容貌最惹眼的那一個,就是韓清瀾。
眼底迅速浮上一層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