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在外間的美人榻上躺著,卻不想睡,她將長疹子的胳膊放到鼻端,聞到一股略帶辛辣的刺激味道,直沖得鼻腔隱隱作痛,然而墨藍的夜色裡,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麼都止不住。
白日救她的那位公子聽她是去買藥的,問了症狀之後寫了一副他自己平日研製的方子,抹了按那方子所配的藥膏,不過半日就消了許多,竟然比藥堂老大夫配的藥更有效。
沒想到那位一表人才的公子不但是個毫無傲氣的溫文性子,竟然還如此博學多才。
外頭巡夜的更夫又一次打了更,紅杏才帶著笑意睡去,夢裡,依稀是那人溫柔的笑意。
與此同時,成都府的另一邊,曹麟還未找到沈平,只得又回到臨風樓,以期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
侍衛長欲言又止,道:“公子,咱們今日已將臨風樓上上下下搜了個遍,除了……”
曹麟不滿地看過去,侍衛長硬著頭皮道:“除了韓大姐當時待的那間屋。”
“沈平歷來狡詐多端,咱們都找了幾個月了,今日逃脫也是尋常。”侍衛長這話是質疑韓清瀾,曹麟有些不耐煩,擺手道:“今日先回去,明日再繼續。”
侍衛長知道曹麟肖想韓大姐已久,但還是堅持:“不如咱們去看一眼,或許能有點線索。”
“也罷。”曹麟看一眼夜色中的臨風樓,高樓巍巍似一個巨人挺立,這侍衛長跟隨曹家多年,曹麟不願拂他面子拂得太過,點頭道:“就去看一眼吧。”
一行人上到三樓,開啟那間淨室門,曹麟懶懶散散倚在門口,侍衛們進去搜查片刻,一無所獲。曹麟百無聊賴,揮手道:“都撤吧。”
“等等!”侍衛長突然出聲,“公子,您過來看看!”
曹麟聽他聲音有異,也凜了神色過去,只見侍衛長蹲身在一個角落裡,正在掏火摺子。
晚上宴會結束時已晚,達官貴人們報一聲名頭也就罷了,普通百姓卻是要遵守宵禁的,因此臨風樓還沒來得及收拾。火摺子的光一亮起,曹麟就看清那處地板上有一塊碗大的暗紅汙漬。
曹麟面色一肅,用手指撚了兩下,放到鼻端去聞,腥味沖入鼻端,當即判斷:“是血。”
一瞬間,曹麟僵住了,白天過來搜查時,韓清瀾的態度浮現眼前,他當時樂得昏頭,此時冷靜細想,確實與往常相差太多,她過往何曾給過自己半分好臉色?
很快,曹麟站起身往樓下走,風一般跨上坐騎,“回府!”
曹麟進屋,將今日搜尋時韓清瀾的異常,以及方才在臨風樓找到的血跡,一一彙報給曹天河,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有些張皇地道:“爹,現在該怎麼辦?”
曹天河閉眼坐在自己的書房中,多年來慣常坐的位置,燭光明滅不定,映照出他臉上溝壑般的皺紋,聽到兒子帶著些緊張意味地喊了他一聲,瞬間睜開了眼,透出浸淫官場多年的精明目光,只是往常光亮如炬,此時卻帶著些疲憊。
他比兒子想得更多,那沈平從前和韓家毫無交集,如今一個帶傷的中年漢子,韓家那姑娘緣為何會出手相幫?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為著陳若非,準確是陳若非背後的禮部尚書陳秉槐。
而陳若非雖然天資聰慧,但一直在書院讀書,缺少官場上的老道和狠辣,他不可能是此行的主導者。曹天河眯眼,想起一個人,問道:“這些天一直跟在陳若非身邊的那個黃皮青年,去哪裡了?”
曹麟不知父親何故問那個看起來一身窮酸相的舉子,想了一下道:“上午還跟著陳若非來了臨風樓,下午……”想了一陣,搖頭,“下午就再也沒見過了。今日臨風樓赴宴的都是權貴人家,想來那人覺得自個兒太寒酸,覺得沒臉就先走了吧。”
一身粗布衣裳,生得蔫眉搭眼,又不善言辭,豈止寒酸,簡直是窮酸。
曹天河苦笑著搖頭,那人到底是誰?
盛元帝不愧是能在和肅王的政鬥中領先一籌的人,派來查案的人已經入了成都府一旬之久,自己竟一無所覺,今日竟然還拉著陳若非,想讓他當曹家女婿。
“去把你妹妹叫起來。”曹天河長嘆一口氣,“銀票就不用了,容易被查,給她收拾些值錢、好帶的玩意兒,多餘的東西不要帶,找輛不起眼的馬車,讓她先去漢中避一避。”
漢中並無曹家的親眷,但陝西總兵王元是曹天河的至交好友,也是早年就跟從肅王的擁泵,盛元帝登基之後,曹天河和王元兩人曾互相承諾,若是有朝一日誰事敗落難,另一方要保全對方的子女。
曹靜姝不同於曹麟,她是個女孩兒,又不曾涉案,只要王元能設法替她遮掩過去,朝廷不會下死力去追查。
“父親這是何意?”曹麟不解,看一眼外頭的月亮,道:“現在都快亥時末了,要不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