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影一黑一白,白的打眼,黑的倒像是前面人的影子。
進了村的瞬間他們就察覺到這村子不對頭:家家戶戶都房門緊閉,街上不見一人,連嬉鬧的幼童都沒有。石板路上隨處可見可疑的深色痕跡,風中似乎帶著某種東西被焚燒過後的怪味。紙糊的燈籠掛在屋簷兩側,裡頭的燈燭早已燒盡卻沒有再添新的。穆離鴉翻身下馬,隨便找了戶人家的房門就敲。
“請問有人沒有?”他敲門的力道不重,可死寂的街道上驟然出現人聲,不啻於平地驚雷。
他敲了一陣都無人應答,就在他要以為屋內無人時,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回頭一看發現是薛止。薛止那雙烏沉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生動的微妙情緒,用眼神示意他往周邊左右看。
知曉薛止是習武之人,對人聲異動比常人要敏銳得多,他便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瞥向兩側,發現那一扇扇緊閉的房門之後充滿了窺探的眼睛。他們不是不在,更像是畏懼著某種東西不敢露頭。
“……是這樣子嗎?”他和薛止捱得極近,卻沒有感到半點不自在。
薛止朝他點點頭,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的他繼續耐著性子叫門。
“請問……”就在他要將這句話重複至第二十遍,門開了。
門後露出半張蠟黃瘦削的女人的臉。她眼珠子轉了兩圈,將敲門之人的模樣看清。
穆離鴉正欲自報家門來歷,那女人便張口說話了,“這裡不歡迎你們,想活命就快些滾出去。”她嗓音嘶啞,說完自己先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和,嘴唇泛起了些許血色,模樣更是瘮人,“趁天黑以前走,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穆離鴉眼神沉下來,不再如往常一樣面上帶笑,“這裡……”只是話還未說完,院門就被人用足力氣甩上了。
要不是他被薛止拉了一下,只怕要直接摔到他的臉上。
像是為了防止他再多話,門後的主人家又落上了門閂。聽到那沉重的聲響,穆離鴉的修養使得他做不出過多糾纏的事,只能拉著薛止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
入秋以後,晝夜時長逐漸調轉,他們還未走出幾步,天光就徹底地黯淡了下去。
這座周村比他想得還要大上許多,都快要和小一些的郊鎮媲美,唯一不變的就是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沒見過其他人。從未得過如此冷遇的他餘光瞥過街邊轉角,見到一抹紅影竄了過去,但因為速度實在是太快加上天黑,他也無法看清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只知道身量應該不高,跟小型野獸差不多。
他抬頭看了眼天,發現不知何時火燒的雲霞盡數褪去,森冷如鐵的長夜已然降臨。
最後的結果是他們尋了處院門大敞的廢棄宅院落腳。
不知這裡的主人家曾遭遇了什麼,前院一片狼藉,後院的廂房除了一面倒塌的,其餘三面牆壁周圍都有煙燻火燎後的焦黑痕跡。穆離鴉靠在朝南的窗戶邊上,對著面前天井裡洩露進來的一線天光沉思。他模樣生得俊秀,笑起來色如春花,可不笑的時候就總顯得寡情薄倖。
而在他的對面,薛止生了叢火,抱著劍,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火舌舔著木頭,噼噼啪啪地響,沒一會就黯了下去。
穆離鴉驟然驚醒,走過去往火裡又填了些木頭,這才沒使得破屋裡的溫度降下去。
至始至終薛止都沒有半點動靜。
不是說睜眼說話這些大動作,他的胸口差不多是靜止的,而鼻息淺得幾乎探不到。
簡直就跟死了一樣。
“阿止,記得服藥。”穆離鴉坐到他的身邊,悄聲說了一句。
兩人常年相處下來,他自然不會被嚇到,可心裡總歸好受不到哪裡去:薛止是有陳年舊疾的,而這舊疾無論如何都和他穆氏一族脫不開幹系。
不知薛止聽見沒有,或許有,或許沒有,整個人是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