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點功夫,天色又亮了一些,亮得足夠看清周老二衣料上的銅錢紋樣。
周老二攜著一群人朝他們走過來,帶起一陣濃得就像是在屍水了泡足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屍臭,穆離鴉視線掃過去,發現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沾著粘稠的、洗不掉的血印。
若是隻有一兩個人倒還好,這麼多人身上都帶著厲鬼尋仇的印記,饒是見多識廣如他都禁不住愣怔了一瞬——昨夜黑燈瞎火,他只知道這群人身上都有人命,哪裡知道會這麼多。
“你,你們怎麼逃出來的……?”
周老二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踢到鐵板了,口氣都不如剛才那般橫,只是悄悄咪咪地舉高了手裡的燈籠,想要看看他二人是不是還有影子。有的話還好說,要是沒有的話……
“你把我們關在那刑房裡,不就是等著看我們被那紅衣女鬼啃得骨頭都露出來嗎?”
穆離鴉每說一句,這群人的臉色就白上一分,當中又數周老二臉白得最厲害。
“估計是一開始就算計好了的,不管我們說什麼你們都有理由把我們綁進來。”他微微一笑,“不巧的是某正好通一些陰陽之術,借裡頭那位身上的活人氣逃過了一劫。”
這周老二等人明知刑房有鬼還把他們關在裡面,或者說,如果沒鬼的話他們根本不可能讓兩個來歷不明的異鄉人進入宗祠禁地。
聯系其先前那通飽含驚懼的對話,不難猜出他們究竟是打得是什麼算盤:他們指著用外姓人的血肉來喂飽那些永遠不知饜足的邪物,填平它們對殺戮的渴望。可邪物終歸是邪物,哪裡是能夠做交易的物件,尤其還是養在這詭異祠堂裡的邪物,他們只能疲於奔命地尋找獵物。
“大,大師救命啊!”
知道他懂神鬼之事後,周家村眾人看他二人的眼神都變了,從驚慌畏懼到彷彿找到了救命稻草。不知道誰起的頭,第一個人跪了後,後頭的人如秋後麥子似的,嘩啦啦跪了一大片,都在求他降妖除魔,還他們周村一個清淨。
“是嗎?那就跟我來。”穆離鴉做了個跟上的手勢就轉身進了燭火幽暗的靈堂。
被當成旁襯的薛止側了側身子,讓出一條路來,可這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頂上。
“進來瞧瞧,你們造的孽。”
穆離鴉轉過身來,本就缺乏血色的肌膚在幽暗的燭火下近似透明,眼珠泛著不自然的深黑,笑容中充滿了魔魅意味,“不進來的話,我可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猜猜看那些邪影在什麼地方,又在不在看你們。”
雖說已過了五更天,可這天還未完全亮起來,鬼怪作祟也不是不可能。
周老二和身旁另一個面面相覷半天,最後還是對紅衣女鬼的恐懼戰勝了未知的恐懼,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靈堂。
這天是一刻比一刻亮,遠處綿延的青牆紅瓦、石雕欄板的都清晰無比,唯獨正廳繪雲紋蓮花的簷下鬥拱、沉甸甸的烏木匾額像是霧氣侵蝕了一般,怎麼都看不分明。
“……哪來的風?”周老二下意識摸了摸臉,摸了手黏糊糊的東西,沒想太多,抬頭就看見頭頂的喪幡紋絲不動。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眼眶裡像是進了東西,難受。
“我怎麼不知道起風了?”
穆離鴉走在前頭,慢悠悠地反問他二人風在何處。
“大,大概是我的錯覺吧。”周老二磕磕巴巴地說道,哪裡還看得出昨夜的霸王模樣。
耍橫這種事,跟鬼做是半點意義都不會有的。
“到了,來看看這口棺材。”穆離鴉一手搭在棺材頂上,“別想跑,跑了就真的沒命了。”
隔著不算遠的距離,薛止抱著劍攔在門口,誰要是敢往外跑就得先過他那關。
安靜了半夜的棺材在他們二人過來的一剎那便應景地震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