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騎著脖子羞辱的周家老大瞪著他,臉漲得通紅,“給我抓住他們!”終於是硬氣了一回。
這次再沒人攔著,薛止劍唰地出鞘。他出劍極快,最靠近的那村夫只覺得手邊涼氣掠過,再看就發現水桶被齊刷刷地斬斷,斷口光滑得不見一絲毛邊。
要是把那水桶換成他身上的隨便哪裡……這群人斷然不敢再靠近他二人。
仗著有薛止的保護,穆離鴉目光緩慢逡巡在這人群之中,發現了好一些漏網之魚,身上都染了血印,“你,你,還有你,你也是,趁早找師傅定口好棺材。我看過了,你們村師傅手藝不錯,配你們綽綽有餘。”他頓了下,“倒地木是最不吉利的。”
說完他便攜著薛止一同揚長而去。
……
眼前是唯一一條流經周村的河流,全村人吃水洗衣都倚仗著它,遠處是被火光映照成暗紅色的天空,跟染了血沒什麼區別。
這悽迷的大火一直燒到了夜幕降臨都未能完全熄滅。全周村的男女老少一齊從河裡提水滅火,上到水桶大缸下到臉盆痰盂都用上了,忙得腳不沾地,可面對這吞天噬地的大火來說不過杯水車薪。
穆離鴉在上游隨便找了塊石頭坐著,手邊簡單擺了幾樣東西,分別是白紙和筆墨。
“過來幫我研墨。”
大概是常年被人使用的緣故,這石頭表面滑溜溜的,看著倒也平整。薛止認命地替他研墨,那墨裡不知摻了什麼東西,散著股濃鬱的異香。
墨研好了,穆離鴉也不客氣,筆蘸飽了墨汁就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字跡矯若驚龍,與當年那一筆狗刨字有雲泥之別。
“好看麼?”寫完了一張,等到墨跡幹透,他舉起來對著黯淡的天光檢查,順便問薛止寫得如何。
“不錯。”
“那是自然。”
當初他爹也就是穆家當家的看過他的功課後罰他在劍祠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完了專門請先生教,敢不聽就上戒尺打,磨了好久終於讓他大少爺不至於因為字寫得太醜在外面丟人。
穆離鴉眼角眉梢透著笑,薛止恍然以為自己看見了穆家家破人亡前的那個他,“有個傻子知道我因為字寫得太醜被罰,表面上什麼都不說,背地裡託阿香捎了一沓字帖過來,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倒好,直接把我趕出去了。”
“我這字就是仿著他的學的。”
趁著太陽落山前的最後這段時間,他一連寫了數十張,都是女子的閨名和生辰八字。
“我念不來佛經。”他按著額角有些苦惱的樣子,“要不要你來?”問的是從小抄經書長大的薛止。
薛止沒有接他的話頭,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惜給予。
“罷了罷了,我本來就捨不得。”
超度怨靈本是和尚道士的活,輪到他一個鑄劍打鐵的來做,怎麼想都不倫不類,可他不但做了還做得有模有樣。
他將那沓寫著姓名生辰的紙一張張疊成烏蓬小船,放入河水中,任憑小紙船順流直下。
“還不走麼?再不走地府門就關上了,真的要做無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了。”見到一條紙船盤桓了半天不肯動,他頗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紙船入了水,上頭倏地多了一蓬紅色的光火,就像是周氏宗祠中那些邪影衣裙的顏色,一閃一閃的,浸沒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周門楊氏,周門呂氏,周門王氏……這數不清的名字都是他在那個“胎兒”裡聽來的,她們化作了邪物,魂魄都被束縛在那陰森森的祠堂內不得超生,直到此刻,終於能夠進到輪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