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無路的紅衣女人站在山頂冷冷地注視著疲憊不堪的他,面紗被狂風捲起,露出那張妖異而豔麗的面孔。
“我用盡全力斷了她一根尾巴,但我自己也沒討到好處,受了無法徹底治癒的重傷。”
等到雪停了,被困在外頭的援軍終於趕到,但錯過了最佳絞殺時機的他們再無法阻攔,只能讓她帶著剩餘的信徒匆匆逃走。
“她憎恨朕,憎恨朕的血脈。”帝王沉聲道,“畢竟是朕毀掉了她的野心,讓她短時間內不得捲土重來。”
“但她現在又回來了。”
聽完這一整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往事,穆離鴉終於可以確定一個長久以來的猜測。
夏日末尾他曾在祖母房內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紅衣娘娘,白瑪教那神秘的天女教主,還有深宮之中的幕後主使……一重重的身份重疊起來,有了具體的形象。
從頭到尾她們都是同一個妖怪的不同面,而目的也只有那麼一個,就是成為這天下的主人。
“是啊,她又回來了。她只要沒死就肯定會回來的。”燕雲霆一點都不驚奇這個結局,不如說打從一開始他就預料到了今日。
人的壽命只有短短數十年,而妖怪卻有漫長得近乎於靜止的時間,所以他們之間的對弈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即使這一刻是由他佔據了上風,那麼百年以後呢?
“在我活東西著的最後幾年裡,我隱約感覺到了一些東西,除了那隨時可能會回來的狐貍,還有別的什麼在暗處窺伺,想要毀掉我的國家。”
“坐在那個孤獨的位置,我總覺得我不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而是一顆用來博弈的棋子,不然為什麼我當時能夠勉強戰勝她?我想得越多就越害怕,那種身不由己的不受控讓我無數個夜裡都滿身冷汗地醒來……直到一個夜裡,我見到一位雙目漆黑的青年站在我的床前。他問我要不要與他做個交易,只要我按照他說的做,他不僅能治好我的舊傷,更能賜給我長生不死。我有一瞬間心動了,想著答應他吧,只要答應了他我就可以不用死了,但隨後的恐懼使得我沒有答應。後來想想,如果我答應了,我大概就真的成了其他人的傀儡。”
“就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你的父親。我決定用我自己的魂魄鑄一把劍。只要我不入輪回,我就會在這個地方等著她再回來。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試著和那些可能早就被註定的命運抗爭。所以剿滅也好,鑄劍也罷,這些事情都是我自願的。”
燕雲霆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另一個人的身上,穆離鴉順著看過去。
薛止站在光照射不到的暗影裡,整個人都像是要融入其中。從很久以前,他就隱約會有這樣的念頭,那就是薛止這個人是真的存在的嗎?那種森寒和渺遠,好似這紅塵世道都和他沒有半分牽扯。所以他那樣煞費苦心地想要得到這個人的關注,想要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哪裡都不肯讓他去,哪怕後來長大了,這樣陰暗的念頭也還是會時不時地冒出來,再被他認真地壓下去。
現在的他想的是,只要這樣對那個人好的話,放開手也不是不可以。
“怪不得阿煊和我說過那樣的話。他說有件事只有身為九五之尊的我才能做到。”
穆離鴉直覺他將要說出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什麼事?”
“那時他還不確定,就沒有明說,只說是很重要的事。再往後阿煊如約把我的魂魄鑄成了劍,我雖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可分了一魂一魄替某人續命還是知道的。”燕雲霆很驚奇他竟然不知道這件事,“我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我曾見過一面的承天君。”
昨天從上午開始下起了砂礫般紛紛揚揚的細雪,到今天雪就停了,是個難得的晴天。
太陽升到一日最高處時分,山巒的另一側,幽暗的影子大片地覆蓋下來,使得融雪天更加的寒冷。
遙遙看見有兩個人從山中走了出來,再近些正是穆離鴉和薛止。他們的身影在這遼闊的天地下被襯得無比渺小。
高山之上的湖泊,幽藍的湖水上倒映著淺色的天穹,靜得感受不到一絲微風的痕跡。
“她就是在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的。”
穆離鴉隨便掃開石頭上的積雪,坐在上面,望著波瀾不驚的湖水。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沒有見過這湖水結冰,這湖水彷彿一年四季都是一個樣子。
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劍祠裡的水池其實是活水,在深處和這湖泊有一條可供人透過的暗道互相連通。
薛止沒有坐下,“你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