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止這樣。”
澤天君改換了說話的腔調,“禹州寧久縣周村,那你有你要找的東西。”
這腔調將穆離鴉帶回了大半年前的那個夜裡,隔著朦朧的燈火,有人讓他踏上一趟路途,等他追出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果然是你。”每說一個字他都能感覺到胸腔中血氣上湧,“為什麼?”
“你比我想得還要聰明一些,就和你父親一樣。”澤天君戲謔地看著他,“怪就只怪他非要攪這趟渾水。他知道得太多了,我必須殺了他才能讓所有的事情繼續,至於你……可能是有趣吧,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哪裡能讓哥哥這樣不顧一切。”
他動了動手指,搖搖欲墜的禧寧宮就被大火吞噬。
“小狐貍,千年以來我也只見過這一次,所以你接下來一定要看好了。”留下死不瞑目的遲絳在火中,他帶著重傷的穆離鴉離開這個地方,“神君歸位這種大事,怎麼能夠沒有人見證呢?”
穆離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知道澤天君痛恨自己的兄長,但如果想要殺害兄長的話,為什麼不挑選現在這個絕佳時機呢?
澤天君看穿了他心中的疑問,“你問我為什麼不去打擾?要知道我和你們的時間是不一樣的,在你們看來,數百年已經足夠漫長,在我眼中也只有一瞬,所以我等得起。”
他們誕生於天地初生,在除了彼此什麼都沒有的空茫中度過了無數年歲,後來有了人和妖,兩人間的分歧一點點不可挽回,甚至到了你死我活,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可能是他們之間永不再回來,最和平安寧的日子。
“就像我們各自的選擇,他選擇了萬物共生,選擇了你們這些東西,我選擇的是隻有少部分人才可延續。我們是不完整的,我與承天君本來應該是一個人,但不知為何天地將我們分成了兩個人。我們的神格都不完整,互為彼此的暗面,此消彼長,從未同時強盛過。”
月有盈虧,就像池子裡的水,兩人的神力永遠是恆定的,誰佔得多,另一個人就更少,至於信願,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東西。
從很久以前,他對這個奪去了自己大半力量的兄長的感情就十分複雜,愛可能有一點,但更多的是恨和嫉妒。
“這就是天意,自相殘殺是我們註定的宿命,我和他只有一個人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
他想要的東西從未變過,那就是殺死那彷彿的兄長,成為真正的、完整的天君。
“至始至終,我想要殺害的就只有他一個人。他只應死在我的手上,不是那個劣質的仿冒品,是那個與我對等的、真正的神君,所以等一等也沒什麼關系。”
“看好了,我是怎樣殺掉他拿回那些原本就該屬於我的力量,然後清掃這個足夠汙濁的世間。”
雪不知何時停了,月亮被吞沒,天幕化作血一般的暗色,降下無情的火焰,將所有不合他心意的生靈焚燒殆盡。
刑房左側的架子上擺滿了血跡斑斑的刑具,炭盆中燒著通紅的獸炭,黯淡的火光照亮了被鐵鏈拴在牆上那個人憔悴的面容。
他沒有穿衣服,淩亂的黑發垂落到劇烈起伏的胸前,渾身上下都是細長的傷口,腰眼處有兩三塊皮肉被燒得血肉模糊。
“娘娘只說不要讓你死了,但是沒說不能繼續我沒做完的事情。真是個硬骨頭,這樣都不肯叫出聲嗎?”
慣穿藍布褂子的狐貍老頭阿昭對外頭發生的那些事渾然不覺,先是一盆水將吊著的人澆醒,然後在炭盆中攪動一番,夾起一塊通紅的烙鐵,左右端詳一番,“……什麼人?”
察覺到危險靠近,他迅速地回過頭,還不等他看清闖入者的面容,他的背心就被人刺了一刀。
宣武將軍將刀柄轉動一週,無情地攪碎了他的心髒,“是要你命的人。”
阿昭倒下以後迅速現出原形——一隻瘦骨嶙峋,尾巴稍都白了的公狐貍。宣武將軍丟開他的屍體,在藍布褂子的口袋裡找到了鐐銬的鑰匙,過去給自己的屬下松綁。
“將軍……”
“我在。”宣武將軍本能地應聲,緊接著就發現這個人其實並沒有醒過來,這一聲呼喚不過是夢囈,“算了,醒著更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