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一句簡單不過的‘回家’,更是讓她心神一震,這麼多年來的辛酸與悲痛,讓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活了十九年,水卿卿何時有過一個安穩的家?
養父是一個走藝人,走藝人是沒有固定的家的,今日去東家打井,就揹著鋪蓋睡在井頭邊。明日去西家修砌屋子,就住在主子家的茅棚下。若是沒攬到活計,養父就帶著她,找著荒廢破舊的窯洞棲身,常年居無定所,根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家……
小時候,她不懂事,以為世間的人,都同她和養父一樣,四處遊蕩,大家都是一樣的過活,可直到她看到那些鄉坤富商家的小姐們,她才知道,人與人是不同的。
那些富家小姐們,她們有漂亮的衣裳,繡花鞋面纖塵不染,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不像她,從頭到腳,永遠一身的黃沙。她們還可以喝幹淨沒有沙子的水,吃雪白的面饃饃……
這些,水卿卿並不羨慕,但她卻羨慕她們有一個安穩的家。
後來媒婆上門給她說媒,那怕知道王定寶是個啞子,養父也同意了,因為養父知道她心裡的心願,知道她想要一個安穩的家。
她至今還記得,出嫁那日,她穿著大紅的衣裙害羞又惶然的站在破舊的窯洞門口,捨不得離開。阿爹紅著眼睛告誡她,她要嫁的夫君雖然是一個啞子,但王家是鎮上的大戶,嫁過去後,能住幹淨的屋子,能喝幹淨的水,水裡沒有沙子還很甜……
然而,讓養父和水卿卿沒想到的卻是,她嫁的夫君不但是啞子,還是個痴兒。最後竟是被婆家下藥送去與其他男人打種,為王家延續香火……
她不堪折辱從王家逃出後,養父也死了,連那方破舊的窯洞都不能稱之為家了……
她千裡迢迢到京城尋親,想找到親生父母找到她的家,卻丟了孩子,差點連性命都沒有了。
等她成了盛瑜,披麻戴孝嫁進侯府,原以為聽笙院會是她的家,最後被侯府趕出,淪落庵堂,落發出家……
這一路走來的心酸與痛苦,還有孤獨,讓水卿卿在聽到武寧公主說出‘回家’時,傷心到崩潰。
她咬牙抑住心裡的辛酸,抹淨淚水,哆嗦道:“公主是如何認出……我是你的女兒?”
武寧公主哽咽著從身上拿出一幅畫像,展開給她看,傷心道:“是宥兒發現你與我以前的畫像很像……”
水卿卿遲疑的從武寧公主手裡接過畫像,第一眼就怔住了。
畫像上的少女,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遍繡杏花的撒花羅裙,半倚在紫藤做成的鞦韆架上,嘴角輕揚,一雙黑白分明的狐貍眸子清澈透亮,猶如落入凡間的仙子,竟是將滿園的杏花都比下去了。
而畫中的女子,除了那份與生俱來的貴胄之氣,與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看到畫像的那一刻,水卿卿心裡已是一片瞭然,握著畫卷的手微微的顫抖。可面上,她卻苦澀笑道:“或許只是我有幸與公主長得有幾相像……世間有許多相像之人,卻並不一定會是血脈關系。”像面具刺客與梅子衿也很相像,她認錯過他們的背景,可據她所知,梅子衿並沒有同胞所生的兄弟。
見她不信,武寧公主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右手,激動到聲音直發抖:“還有你右手腕上的三顆硃砂痣,從你出生時就有,母親時刻記著,不會錯的……”
聽武寧公主提到硃砂痣,水卿卿心口一震,不由回想起,那日在三皇子府,她讓憐姑姑給自己看手相,當自己伸出右手後,武寧公主突然哭出聲,還心疾發作……
原來,那時她就認出了自己,而三皇子李宥接近自己,邀請自己參加府上的年宴,原來皆是因為對她身份的懷疑……
心中之前想不明白的迷團都在這一刻解開。
到了此時,水卿卿也不得不相信,面前這位尊貴又可憐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因為,她相信一個母親是不會認錯自己孩子身上的標記的。就如她一般,一直記得昀兒手腕上的硃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