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此刻終於悚然動容,林一的刀是師父所授,乃是神兵利刃。過去師門時他們二人切磋最多,卻從未拔刀,至多是林一連刀帶鞘一齊使。此刻竟在幾招之內被對手逼得拔刀出鞘,當時情形已然是兇險至極。同時心下想到,林一天生神力,武功全走剛猛路線,與自己精修招式不同。但卻正好迎合了刀法的要義,此刻拔刀,必定威力大增,心下稍安。雖然林一提前說出口讓那人當心,狂怒之下仍是不願偷襲,但當時情形,只怕是說時遲那時快而已。
只聽荊梨玉道:“林一當時那一刀之勢,我在數米之外被風沙颳得竟然睜不開眼。只聽得一聲悶響,如刀鋒斬敗革。我再睜眼時,只看見林一跌倒在我面前,氣喘籲籲,臉色異常的潮紅,右手刀已脫手,掉在身旁。”
蕭然勃然變色,大驚道:“刀脫手了?”
荊梨玉不知他為何這麼驚訝,道:“脫手了,怎麼了?”
蕭然心中情緒波瀾起伏。他知道雙方交戰,尤其使兵刃一方,兵刃脫手便是輸了,而且是一敗塗地,比之直接被殺,還讓人難受。是以當時他和秦良對敵,秦良手持利刃,被他全力用腿掃中,秦良拼著手臂折斷之險,也不讓兵刃脫手,便是這個道理。此刻林一單刀脫手,勝負已經不言而喻。他雖然已經知道林一武功不及對手,且對手來路不明,又是中年高手,輸是一定的,卻沒想到輸的如此徹底,而且林一當時是否身受內傷尚不可知。便急道:“你且說後來如何。”
荊梨玉不習武,不明此節,只好繼續道:“當時我又看那人,卻看那火神護法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只是腳下地上的沙土似乎被勁風刮開,露出一塊圓形地面。想是硬捍林一這一刀,被那股勁風帶出所致。”
蕭然卻知道,這是那人用極高明的手法將林一雷霆一擊從自己身體匯入地下,是以會這樣。當下也不便解釋,只看著荊梨玉,盼她快說。
荊梨玉絲毫不停,說道:“林一此時委頓在地,那人雙手也是鮮血淋漓,我仔細看時,雙手的中指竟然被削掉了一小截。我心中大喜,以為林一一招得手,並且逼得那人雙手相抗,仍是不免受傷。”
蕭然搖頭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那人中指斷了一小截,只不過是皮外傷,血流再多也能用藥止住。林一此時即使沒有經脈盡斷,也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只怕已是魚肉刀俎的情形了。”
荊梨玉笑道:“都如你這般頑固不化,我這條小命早就沒了。當時我看他雙手受傷,便用言語擠住他,說他原本言明只用單手,現下用了雙手,反而被林一斬傷,已是輸了雲雲。我察言觀色,知道那人自負武功,肯定極要面子。我只盼當時能躲得過去,至於是不是胡攪蠻纏,也顧不得了。”
蕭然不禁失笑,當時情形定然十分嚴峻,這女子卻能不慌不亂,這一招雖然不怎麼光明正大,倒也是一個好辦法。
荊梨玉也笑道:“看你這樣子我便知道你不屑用這等方法,你們都是重義輕生之輩。不過我是小女子,你們男子漢大丈夫的規矩,我是懶得理了,還是活命要緊。”
蕭然連忙道:“不不,在我看來這也是姑娘你機變百出,怎敢不屑。”
荊梨玉見蕭然一副故作正經之色,以為他在諷刺自己。便啐了他一口,說道:“蕭王爺大仁大義,武功卓絕。可能替小女子想想當時還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蕭然這時與她玩笑,竟是十分自然,見她微有著惱,也不敢再言語挑撥,連忙誠懇地道:“此舉是情勢所逼,並無不妥,我反而不如姑娘懂得變通。姑娘且說之後如何。”
荊梨玉才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用言語擠住他。卻不想這人卻愣愣地站了許久,彷彿沒我們這號人一般。直到林一喘氣終於逐漸均勻了,才聽那人說道:‘這位姑娘說的不錯,我用了雙手,是在下輸了。’我這才直到原來他聽到了我說話,於是便說:你輸了便怎樣?那人倒也不像我一樣胡攪蠻纏,只說到:‘既然比武輸了,原不該繼續與兩位為難。但我身負使命,非取這年輕人性命不可,還請見諒。’他說這話時,似乎知道林一氣息紊亂不能說話,是以一直看向別處,實則是對我說,但看他神色,其實十分痛苦與不忍。好像他真的是情非得已才要殺林一。”
蕭然此刻也有些奇怪,當時秦良雖然什麼也沒告訴他,但最後留下一句“我們從來不管世間事務,與世無爭,但這次奉命擒殺三念先生四大弟子,實言相告,我真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至少表明,秦良也是奉命行事,其中緣由,他們的“組織”似乎也沒告訴他,秦良年紀與自己相仿,也許在敵人之中只是晚輩,不知道也還罷了。但這位“火神護法”年過半百,明顯是敵人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必定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不知什麼原因,卻又不忍斬盡殺絕。否則以他武功,當時要取林一性命易如反掌,何必留他到現在?
一時間蕭然腦海中閃出的念頭多如牛毛,卻沒一條能理出頭緒。不由得眉頭緊皺,默默地嘆了口氣。
荊梨玉心思何等精明,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她自從參與到這事情裡來,這些問題在她心中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總是感覺真相若隱若現,彷彿就在眼前,可是又抓不住。當下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蕭然,只好說道:“你先別急著想,這事情總能慢慢來的。據我看,林一此時當無性命之虞。”
蕭然忙問何故。
荊梨玉道:“追殺你們的人,說是‘擒殺’,實則還是要生擒你們,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所以如果那個坐在木頭輪椅上的怪人如果武功高過林一,必然不會傷他,如果林一能夠取勝,自然無性命之憂,所以我才說,暫時不用擔心,我們還可以從長計議。”
蕭然不禁連連點頭,心底不由得不服這女子心思細膩。當下問道:“後來呢,那火神護法放過你們了嗎?”
荊梨玉道:“不放過我們,此刻我怎麼在這跟你說話?那個長者其實頗為欣賞林一,不忍痛下殺手,他當時說:‘我早知三念先生名師之下出高徒,卻沒想到小兄弟你這般厲害。火魄神脈之境,你只差一線之隔了。哎,哎,我們的青年子弟裡,恐怕沒有幾人是你的對手。我且問你,你的另外幾個師兄武功如何?’”
蕭然問道:“林一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