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族人生活在雪山上,他們定居在一處裂縫下面,順著山的斷壁鑿出道路,在路邊綁上結實的欄杆,沿著路走下去,下面是一處很大的空地,一眼望不到頭,有房屋,樹木,和少數的耕田,還有一條不大的溪流穿過,就像世外桃源一樣。
漠族的生活比想象中還要平靜,每天都在忙碌,有一種不一樣的充實,而母親終於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他叫暉林,是個很厲害的獵人,母親常常能看見他跟族人們一起出門打獵,穿著厚厚的皮衣,他很高大,站在人堆裡也很顯眼,揹著弓箭,手裡握著長矛,有種說不出的威風。
暉林是個寡言冷漠但是善良的人,常常來看她們,什麼也不說,只將食物給她們,然後離開。
母親常常望著他的背影,低頭看他一個人拉長的影子,卻想著如果能走到他身旁那就好了。懵懂的心思出現的一剎那,母親就明白她對暉林有了心思,有些東西如果不去爭取就永遠不知道結果,流浪的生活讓母親深諳的這個道理,在別人還羞澀的不敢開口的時候,母親已經每天守候的暉林回來的路上,只為了讓暉林能注意到她,暉林從一開始的冷著臉,到每天都能看到守候在路邊凍得臉微紅的女孩,她有時候還會帶著自己烙的餅送給他,漸漸地,兩人熟悉起來了,母親成年的那天,她終於向暉林說明心意,兩個人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母親覺得自己這一生最自豪的就是嫁給父親,說自己出手快,把父親抓到手中,得到了最好的幸福。
外面的花花世界很大,可是外面再好,母親也不願意回去,身邊這個她抓到的男人就足以值得一切了,母親告誡她,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虛幻,越容易失去,只有手上觸控到的才是真實。
可是她不一樣,她不願意,她是那樣的年輕,可是大寒山上只有乏味的白色和雪,她的父親是這世上最英武的男兒,卻只是個山上的獵戶,族人們每日忙碌,就為了度過那漫長的冬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大寒山就像是個狹小的牢籠,漠族就像是籠中鳥,連翅膀都張不開,她不明白,一直不明白,可是父親有著一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他比世上所有人都要明白他的女兒,明白她那顆渴望自由的心,他的女兒十歲便跟著他上山了,是族中有名的獵手,她喜歡外出,不願意憋悶在那地下,常常獨自一人臥趴在雪地裡,看頭頂碧藍如鏡的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鷹,羨慕那雙雄渾有力的翅膀。
離開故土這許多年,她奔波在天涯各處,見識過無數風景,終於明白母親為何願意留在大寒山上,可是她的路還沒有走完,她還走在自己的路上,一往無前。
越想到後面,薛蓮越覺得自己的思緒散發得越慢,窗外天空一隻飛鳥滑過,將這小小的天空一分為二,她緩慢的閉上眼睛,靠在窗臺上,任由思緒發散。
府門前停下一輛馬車,酒館的夥計把滿面通紅的阿回扶下來,敲開府門,把阿回送了進去。
阿回在床上躺了一會,混混沌沌的醒了過來,腦子好像還是糊塗的,他慢悠悠的爬起來,扶著床沿坐起來,他好像要去找什麼,找什麼呢,阿回一時間想不起來,但是腳下還是沒停,他邁著虛軟的步子,推開門,走到院中,走到石桌邊,就軟了步子,他坐到石凳上,感覺屁股一涼,激得他渾身一抖,他還是沒動,手上巴著桌子,腦袋一點一點的,嘴裡呼嚕叫著,娘......
那雙纖長粗糙的拉著他的手,那雙在他眼前不停邁著步子的腳,孩子,往前走,不要停下,不要回頭......
但是她停下了,那是初雪,薄薄的雪蓋住她們睡覺的草蓆,他在冰冷的懷抱裡醒來,看著眼前這張青白僵硬的臉,無論他怎麼呼喊,那雙秋水般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兩人所有的衣物都被裹在他身上,他爬出來,看見短薄的草蓆裹住她大半的身體,一雙傷痕累累的赤腳擱在雪地裡,他彷彿被掐住脖子一般,說不出什麼話,慢慢伸手把她雜亂的頭髮梳順,他握著手裡掉落的幾根頭髮,跪在她身側,深深的磕響三下,他腳下是她昨夜臨睡前用自己身上的衣物纏的鞋子,他沉默的看著自己腳上這雙布鞋,起身邁開步子,離開角落。
西風又起,片片雪花擦身而過,他走在寒冷陌生的地方,耳朵裡卻迴響著她的聲音,往前走,往前走,別回頭....
臉上冰冰涼,不知道是融化的雪花還是他的眼淚,他用破爛不堪的袖子擦了擦臉,踩著不厚的雪,毅然又決然的邁著步子。
可是他違背了她的遺願,他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他害怕有朝一日像她一樣,悄無寂靜的死在一個角落裡,他怯懦了,留在這個小小的城池裡,乞討度日,活的雖然很辛苦,卻再也不用想明日要在哪裡落腳,如果下雨要去哪裡躲雨,要去哪裡找吃食,有一個安穩的窩和一間可以擋雨的廟,身邊有一兩個可以說話的朋友,他一直很知足。
可是午夜夢迴,那雙漆黑的含淚的眼睛,那個拉著他往前走的人,他不敢抬頭看那個人,害怕從她的臉上看到失望和傷心,卻萬分想再看看她,她的音容笑貌,他都快記不清了,可是就在他想要抬頭的時候,夢就醒了,是她不願意見他嗎......
阿回又笑又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嘴裡咕嚕咕嚕也聽不清說什麼,被風一吹就散了。
“花開一瞬,一瞬一息,一息便是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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