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蕭十一郎,我對不起你。”胡淑寶含淚脈脈地看著我,“是我害死了利維坦……”
我笑了:
“說什麼呢,這不是我的任務嗎……”
胡淑寶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我:
“你就不要在我這個專業演員面前撒謊了,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對小薇動心了。”
我微微一驚,轉過頭去,不看胡淑寶。有那麼一剎那,我恍惚間發現胡淑寶的臉居然和小薇的臉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同一個人換了個表情,難以分辨。
“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嗎?”胡淑寶問。
我撇過頭,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其實,跟齊妙還有花小懶一樣,我也完全能夠體會到利維坦的心情。我感覺我們其實就是同一個人,只不過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上而已,就像分身術或者影子一樣,兩體一心。如果我是她,我想我也會和她差不多吧,真的。”胡淑寶的語調裡有些空寂,“我很能體會利維坦的心情。她喜歡動漫,我也喜歡動漫,但是動漫其實只是我們找的一個藉口罷了。其實,我們真正想要的,是簡單的活著,做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
說到這裡,胡淑寶笑了,她靦腆地摸了摸頭,笑得和小薇一樣,很甜美,很純靜。
“小的時候,我爸媽很忙,老是不在家,那時候,家裡就只有一箱一箱的玩具和動漫陪伴著我,我的童年時光都是在動漫光碟、手辦、模型還有抱枕裡度過的。有動漫人物陪著我,我也不孤單寂寞。那時候我家附近還有個男孩子,他跟我差不多大,也是我的鄰居,他也喜歡玩具,老是跑到我家來玩,我們過家家,玩得很開心。但是後來,我慢慢長大了,他也搬家了,他就不能再跑到我家來玩了,他走的那天,我送了他很多的動畫片光碟和玩具。之後我長大了些,親人看我的眼神也漸漸變了,他們開始時不時嗑嗑叨叨,說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只知道看動畫,玩玩具。再大點,他們的話就更多了,每天都繞著我的耳朵說:‘寶寶啊,你都讀高中了,也該想想你以後的前途和生活了’,‘寶寶啊,你也該像別的女孩子一樣去交朋友,談談戀愛了’。我知道結婚生子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這是自然規律嘛。所以我也試著和別人交朋友,甚至還和男生去交往。但是我發現我跟他們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談論明星緋聞啊,談論化妝品和服裝品牌啊,談論其他男生或者女生的八卦,更多時候就是談論以後工作壓力和就業前景……那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我真的很討厭。我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這個世界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這麼複雜呢?就不能簡單一些嗎?我跟幾個男生試著交往過,可是很快他們就跟我分手了,他們說我幼稚,幼稚得就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其實我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幼稚。商業銀行法、證券發行管理、證券承銷、股票投資、動產質押我都懂,因為我看的動漫很多很多,裡面的知識我都記了下來……我甚至還能計算國家重點流域水汙染治理投資計劃對股市尾盤下跌的影響幅度和對海外匯市的震盪程度。我有那樣的天賦,但是我真的討厭那些枯燥的玩意兒,我更討厭那些明明內心幼稚粗俗還喜歡裝高深莫測的人。我喜歡的是簡單的東西,我喜歡簡單的感覺,就像動漫世界裡的人一樣。可是別人都說我幼稚,我的形象就那麼定型了,每個人都叫我寶寶,那不是覺得我可愛,而是因為我幼稚。”
“後來,我發現我小時候那個跟我一起看動漫的男生也跟我一個學校。我高興極了,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像當年那樣愛著動畫。我嘗試跟他接觸,可是他卻根本不理睬我,甚至還疏遠我。我找到了他,問他為什麼,他說他不喜歡宅女。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跟會揹著機器貓雙肩包,穿著印著o kitty圖案的吊帶裙,手機掛墜還是櫻桃小丸子模型的女孩相處是會被人嘲笑的。我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我問他我小時候送他的光碟還在嗎。他卻告訴我說,他搬家的時候就被他媽媽丟了。那時候,我真的很傷心很傷心。原來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以為這個世界上有跟我一樣的傻瓜,跟我一樣長不大的孩子……但是我才發現,我錯的太離譜了。一開始我很痛心,後來我又很生氣,但是漸漸的,我不在乎了,我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了,他們覺得我幼稚,就讓他們那麼覺得吧,我喜歡我的動漫就好了。”胡淑寶笑笑,“就這樣,直到現在,我還是被人笑話是一個只知道看動漫的宅女。但是,我覺得很驕傲。我想,如果我以後要找男朋友,甚至找個老公的話,一定要一個跟我一樣真正愛動漫,能夠懂動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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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淑寶就說到了這裡,她淚水涔涔的,我不知道她想起了多少不快的回憶。但是說完這些後,她不再哭了,而是跟我道了別,囑咐我好好休息,離開了看護室。
那天晚上,我一個晚上沒有睡好,我一直盯著天花板,想著胡淑寶那掛滿淚水的臉。
有人說動畫幼稚,有人說愛情幼稚,追求事業、科學和真理才是人活著的意義。
但我不這麼認為,所謂的事業家、科學家,不過是一群把事業和科學當做愛人的人罷了。從根本上,他們和那些墜入對某件事物愛河的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胡淑寶就是這樣一個墜入了愛河的女孩。
她所需要的男友,是一個能夠原諒和接受她的童真和幼稚,和她一起許諾永遠不長大的人吧。
我拒絕了晚餐,隻身一人靜靜地坐在看護床上,時間的流逝早已沒有了意義。城市的萬家燈火灌入房中,把窗框映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
從燈火亮起,到燈火漸熄,不知不覺間,已經是一個晚上。
我靜臥在那裡,思考著種種種種,從個人到世界,從過去到現在,從天空到海洋,從海洋到宇宙,想著世間萬物,以及未來。
時間一分一秒悄悄留在,只有我和房間依然靜息不動。就那樣,靜悄悄的。
有黃昏,其必有早晨。
當我睜開眼,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靜靜地守護著我,安詳地沉睡著,雪白的床單上甚至還留著淺淺的凹痕,那是小葵留下的坐痕,還是夏科洛斯的,又或是小薇的?
昨夜的烏雲悄然退去,清晨的陽光灑滿大地,透過透明的隔聲窗玻璃,在紗簾和布簾的雙重遮稀後,零星地點綴在鋥亮的地板上,一直擴散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塊格子上,一直到,我的臉上。
又是個不錯的早晨。
我眨了眨眼,活動了一下恢復知覺的腳,打算起身。
“精神恢復地不是很好呢。”耳邊傳來清悅的聲音,我轉頭,卻看到一頭黑色的長髮流瀉在我腳邊的床沿上,那居然是林雅月,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衣布裙,項上圍著一條銀色的龍紋項鍊,坐在床尾,手裡捧著一本精裝的黑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