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吧。”梁教授倒沒有挽留的意思：“你還是多看緊點你的兒子，免得他又到處去闖禍。”
石皓連忙辯解道：“我哪裡有闖禍了？你可以問問你那兩個得意學生，有哪次是我主動惹起禍端來的？不過，其實我不想離開這裡，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感覺多好啊，一出到外面就不得不面對許多無奈的事情了。”
“人總是在無奈中成長的。”梁教授感嘆道：“正是有了這許許多多的無奈，我們的記憶力才會這麼好。說起來，我也該走了。我在人世間走走停停了不知有多少個春秋，就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可以接下我肩膀上重擔的人。我也發現了一些好苗子，不過最終他們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能夠繼承我陰陽家道統的人。希望這一次，我和孝蘭都沒有看錯。”
石皓沒有聽明白梁教授話裡的意思，忙問道：“梁教授，你是這一片天地的主人，這裡的一切都任由您來主宰，您可以在這裡一直待下去，不管外面如何滄海桑田，這不是很愜意麼？”
梁教授搖了搖頭：“再美好的日子，過久了也會膩煩的。也許，我該換種活法了……長青，我有些話要單獨跟石皓說，你幫我們收拾一下碗筷吧。”林長青十分識趣地將亂放的碗筷一股腦兒放到鍋裡去，走到塘水流出的小溪旁邊清洗起來。
眼看著林長青走遠，梁教授這才對石皓說道：“小娃子，有個很長的故事，如果你有興趣我想講給你聽。”
石皓頓時來了好奇心，忙挪到梁教授的身邊笑道：“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話說梁教授您活了這麼久，肯定會有許多離奇的故事。”
梁教授哈哈笑道：“我那點故事都都不值得一提，我想說的，是關於陰陽家的故事。在你的眼中，陰陽家是怎麼樣的呢？”
石皓眨了眨眼：“這是個很宏觀的問題，我只是稍微讀過一些先秦百家爭鳴的時代的文獻，據說是一個叫鄒衍的人創造了陰陽五行學說，試圖解釋宇宙和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他們建立起了組織，成立了陰陽家……”
“鄒衍是戰國時代陰陽家的一個代表性的人物不假，不過陰陽家的淵源還得要追溯到遠古時代。早在伏羲開化民智之前，人死後魂魄只能四處分散，就近附身於旁邊的物體而存在，比如石頭、樹木、花草等等，它們能與人對話，卻沒有神智，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經過伏羲的努力，魂魄終於可以獨立凝聚，從那個時候開始才分出了人和鬼，當然相對的也就產生了傳說中無所不能的神靈。與此同時，人類智慧邁上一個新臺階，社會的發展開始走上快車道。”
頓了一下，梁教授又說道：“陰和陽的產生最初是為了區分不同的事物，分出你我，這跟男和女，植物和動物，白晝和黑夜，沒有多大的區別。但後來智者們發現，兩個相對立的事物之間，並非截然分開，而是有內在聯絡的。”
“哦，這個我知道，”石皓插話道，“就是課本上說的矛盾，也就是對立統一的關係。”
“呃，可以這麼說。”梁教授說道，“人們常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具體於人來說，人體之內是陰陽二氣共存的，只不過是陽氣強勢而陰氣隱藏而已，但陰陽之勢一直都在變化，當陰氣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人也就成了鬼。有人說，死亡是生命的延續，這是很有道理的。自古以來，就有一些智者對生死之間的轉換非常感興趣，一代接著一代人深入研究，這些人也就成了別人所稱的陰陽家了，而每個時代研究陰陽的領頭人，則被成為‘陰陽子。”
石皓點點頭：“原來這就是陰陽家的來歷。”
“沒錯，”梁教授繼續說道，“隨著研究的繼續深入，一代代人的結晶被吸收和發揚，終於迎來了一位集大成者——黃帝，他跳出人、神、鬼的狹隘圈子，開始探索人與自然的關係。他發現自然規律的發展變化對人有非常大的影響，他還藉助自然的力量，成為第一個將人自身的小陰陽與天地的大陰陽相互貫通的人。他成為了人與自然溝通的使者，連天神都不敢對他不敬，成為首個同時掌握人權和神權的人。”
“所以現在我們都被稱為炎黃子孫。”石皓附和道。
“嗯，”梁教授仰望著星空說道，“這種狀況持續了很多年，到了大禹時代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大禹決定將人權與神權徹底分開，而且還訂立了一個契約。從此以後，仙人成了高高在上供人敬仰的神明，神明也不能直接干涉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監督這一契約能夠持續維持下去，就成為陰陽家最重要的使命。當然，神明自然不會放棄對人類的影響，於是世間有了許多修行玄術的人。而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有陽必然會有陰，伴隨著修行者出現的還有妖魔邪怪，他們相互鬥爭，時常殃及平民。我們陰陽家是人類發展的觀察者，不會牽涉進神靈之間的爭鬥之中，只要只停留在玄界之間的對戰，不大範圍波及到普通人，沒有影響到人類社會的發展趨勢，那就由他們去吧。況且這對玄界來說，也是一種鯰魚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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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皓似有所悟：“所以陰陽家的使命就是維持陰陽的平衡？”
“可以這麼說。如果用以前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天子治民，閻王司陰，天地溝通，陰陽抱一。’其實我欣賞你的一點地方，在於我只是稍一點撥，你就能很快找到問題的關鍵。”梁教授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認真，“石皓，如果讓你去做那個維持陰陽平衡的人，你覺得你能夠做好嗎？”
石皓沒有馬上點頭也沒有急著搖頭，而是看著梁教授說道：“維持陰陽平衡，只有短短六個字，但實際上要忙的事情恐怕非常多，一個人怎麼可能忙得過來。我倒覺得你還不如多找幾個人來幫幫忙。”
“有兩個弟子就已經夠讓我操心的了。”梁教授嘆了口氣說道：“我剛才就說過，陰陽家是觀察者，我們要跳出局外去看山，特別是陰陽子，不到迫不得已是不可以干涉陽間和陰間事物的，否則若是由於陰陽子的行為導致陰陽失衡，對自然造成的破壞更大。不僅可能會改變歷史程序，還很可能會割裂天地陰陽秩序，就不是死多少人那麼簡單了。當然，這是你真正成為陰陽子之後的事情了。你才剛開始接班，根基尚淺，需要回到世間歷經磨鍊，肯定是要與人和鬼發生聯絡的，希望你能有比我更高的領悟。”
“嗯嗯……喂！喂喂！不對啊。”石皓猛然醒悟過來：“我好像還沒有答應要頂你的崗吧。”
梁教授哈哈笑道：“我知道你這個人比較喜歡被動接受，所以我已經替你來做好決定了。”說著，他往石皓腦殼輕輕拍了拍，笑眯眯地說道：“天色不早了，你該去睡覺了。”
石皓突然覺得神智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重得連睜都睜不開了，他迷迷糊糊中應了一聲，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梁教授則繼續躺在草地上，感嘆道：“我終於還是要離開了，這個世界將不再有我的傳說。鬱壘啊，希望你能繼續守住酆都城，等世間不再需要酆都這個中轉站了，你再來找我吧。孝蘭啊，唉，你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執念。世間啊，從明天開始，準備迎接一個新的陰陽子吧……”
等石皓終於睜開了眼睛，一縷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給陰暗的宿舍增添了幾許亮色。燈是暗著的，他嘗試著拉昨晚的電線，使勁拉了幾下都沒有亮起來。石皓不解地猛撓著頭髮：“咦？奇怪了，難道昨天晚上我並沒有開燈，還是說這燈太過老舊點了一個晚上燒到了？難道說昨天晚上見到的全都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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