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瘋狂地舉動又開始了,兇猛的來勢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比之前更猛烈十倍百倍,艾春明口中喊出的是瞬間失去理智後語無倫次的一通亂罵:“讓我去死,沒有腿我活著幹什麼?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哥。”
“春明。”
“爸。”
“放開他!”正在這時一聲高呵猶如劃過長空的一道閃電驟然使響成一片的哭喊聲停歇下來。
小謝和言中慶驚駭地望著門口。
艾春明的哭聲還沒有停止下來,只是兩隻手暫時停止了掙紮。
小惠像見了救星,喊道:“董阿姨。”
董見雅箭步如梭幾步跨到艾春明的床前,緊隨其後的是和她一起同來的林囡秀。
下午董見雅在同福裡附近辦完事,準備到艾春明家專程探望一下艾春明父女,她想在小惠身上延續寧瑩潔的愛,雖然她代替不了寧瑩潔,但她願意把一個母親式的愛給小惠這個可憐的孩子,她來到艾春明家的三層樓,上樓梯的時候林囡秀正要出門來醫院兩個人走了個碰面,林囡秀正好把她一起叫上。
董見雅紅著眼睛動情地說:“正視現實吧,這也是對瑩潔最好的安慰,是的,你可以一死了之拋開這個世界,但你可以說你是赤條條了無牽掛地去死嗎,在這世界上就沒有你值得留戀的東西了嗎?小惠怎麼辦,如果你的死可以換取小惠更大的幸福,那你就去死吧,去死吧!”說到最後董見雅哭了。
林囡秀幫小惠坐進輪椅車來到艾春明床前,小惠拉著爸爸的手嚶嚶地哭著。
小惠的哭聲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中格外悽厲,讓在場的大人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她們受到小惠情緒的感染一顆顆被震撼的心在各自胸膛裡劇烈顛簸,她們紛紛把憐愛的目光投向使她們感佩的親情中,她們最受不了的是看到小惠死死地拉著艾春明的雙手,彷彿這一幕告訴人們小惠要與她的爸爸同生共死。
接下來的幾天艾春明都像一個死人般地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睛裡始終流淌著淚花,無聲無息地,正如他好像要與這個世界隔絕一樣,他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聲息。一個人若進入到了一個非常極端的狀態,周圍發生的一切也許都與他無關不再能觸動他的神經,好像他的無聲無息在某種程度上意在和這個世界作著告別。
小謝深知他的哥哥艾春明正經歷著他術後最艱難的一個時期,這是他心理康複的關鍵階段,要想進入到讓所有人放心的平複期尚需一段時日,所以他並不著急,他把最綿長悠甜的溫情都獻給了艾春明,因為只有把更多的愛給予這一特殊時期的病人,病人才有可能從他在的萬丈無底的深淵覺醒覺悟盡快地抽身自拔重獲新生,他多麼希望看到艾春明能早一天從自己的陰影中走出來,再看見他時還是那個和以前無異永遠充滿自信活力四射的哥哥。
幾天後艾春明被轉入到了普通病房,為方便照顧艾春明和小惠,小謝經過跟醫院商量為艾春明要了個單人間,這樣他既照顧了艾春明又不用再單獨分出一部分時間和精力關照小惠可以說是一舉兩得,小謝這樣的考慮可謂是用心良苦,而小謝這樣的作法也的的確確表明他已經把艾春明當成了他的家人,因為艾春明截肢的創面癒合後馬上涉及到安假肢的問題,他要協助艾春明完成他康複以至安上假肢後的每個動作直到有一天艾春明能借助假肢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的行走,另外小謝對小惠始終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幾年前他和艾春明撿到了這個孩子,由於艾春明的善良堅持把小惠留在了身邊,從而改變了艾春明乃至小惠一生的命運,這不能不讓他在艾春明身上所閃現的人性的光輝面前多了幾許對艾春明個人的崇拜,他無比敬重艾春明這個有如此厚樸之心的哥哥,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在心裡認定艾春明這個哥哥,他幾年的奮鬥為的就是一朝和哥哥重逢給哥哥一個交代,好讓哥哥不再牽掛他。除此以外他還有一個更私人的考慮,他知道言中慶是哥哥艾春明的好友和同鄉,他對言中慶和舒瀾的事略有耳聞,言中慶遲早是要回昆明的,不如趁哥哥康複這段時間讓他們好好地在一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或許對他們彼此都是這一生中也許最值得珍惜和紀唸的時光。
言中慶有他的打算,正如小謝猜測的那樣,他要回到昆明去,回到舒瀾身邊,找回他本該屬於他和舒瀾的愛情,舒瀾第二次到sh探望他傷心地離開他之後,在獄中的他也經歷著痛苦的煎熬,他徹底想明白了,他應該接受舒瀾的愛情,以前是他太任性,把兩家的恩怨看得高於一切,其實恰恰是兩家過去的恩怨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不應該成為阻擋他們愛情的萬丈高山,他準備回家說服他的父母迎娶舒瀾做他的新娘,這樣才不枉負舒瀾多年來對他的深情厚義,雖然他們錯過了多年的大好時光,但只要他們真心地相愛,他們的愛同樣值得珍藏,因為他們把最真心的託付交給了對方,他們的愛因為錯過的時光顯得更加彌足珍貴,因為來之不易因為愛得真切更加回味悠長歷久彌新。突然發生的變故讓他始料不及,他必須把他回昆明的事暫時擱置起來,艾春明需要他這個好友真心的陪伴,他要等艾春明徹底康複心理不再有殘缺他才可以放心地離去尋找本就屬於他有些遲到的愛情,愛的遲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會經營或不懂得經營,曾經的他是不懂得經營,現在他比誰都迫切地需要經營,心裡主動生發出的愛受慾望的驅使只恨不能快點快點地行進,他渴望著萬般焦渴地渴望著……
直到有一天艾春明的眼角不再有淚滴,這已經是他被截肢的殘腿不知道換過多少次藥之後開始結痂慢慢地趨近康複的事了,他的心開始回歸,他攀爬出了那個異常陰冷無比黑暗令他毛骨悚然的所在。
“啊……”一天清晨艾春明啜泣地哭出了聲來。
他的聲音不大還是讓早就醒來的言中慶和小謝聽見了,言中慶想上前勸上兩句,小謝及時拽了拽言中慶的膀子,言中慶回頭看了看小謝,小謝遞給他一個眼色,在小謝看來哥哥這回的哭泣很有些反常,和剛剛手術後情緒暴躁歇斯底裡地嚎啕不同,和相對平靜時他長時間地躺在那裡默默地暗流也有明顯的區別,興許哥哥這次的哭是一個好兆頭,小謝這麼想可心裡還是覺得有點發虛,畢竟換做誰想要走出那個困境從心理戰勝自己都是難之又難的事,他只能在心裡期盼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宛如隔世的一個人重回故地時往往帶有一種千瘡百孔萬劫不複過後的驚喜。哭過後的艾春明忙著擦去殘留的淚水,臉上即刻綻露出久違的笑容,甚至他的笑容裡還帶有些許喜不自勝的豪情,他頭朝向言中慶和小謝的方向,說:“中慶,宏斌,你們兩個扶我到花園裡走一走,嗅嗅外面新鮮的空氣和花草的清香。”
“好。”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