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喲,怎麼可能,寧瑩潔愛那個昆明人愛得要死,不可能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愛信不信。”先說話的人作出一個怪表情。
有人插話:“倒是聽說他們為了撿來的那個孩子鬧得很不愉快。”
又有人插進來,“要是我是寧瑩潔也愉快不起來。”
輪到寧瑩潔休息,內三病房護辦室的姐妹們憋了很久的話像竹筒倒豆子翻個底朝天噼哩啪啦地甩了出來,你一言我一語,有一個人對她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沒有加入到這個行列中,自顧自地整理著病案架上的病歷。
人群中又冒出一個聲音,“你們發現沒有最近寧瑩潔來得好晚喔,情緒看上去也有些不大對頭。”
一個年齡偏大一點的護士正要發言,猛然間意識到還有一個人被遊離於她們的談話之外,她一甩頭滿臉徵詢地問:“董見雅,你倒說說看是謠言還是實情?”
董見雅把手中的病歷往架子上一戳,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地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寧瑩潔。”
那個問話的護士無不滑稽自我解嘲地翻個白眼努努嘴,意思是說:“誰教我自討沒趣。”
寧瑩潔從那天回孃家到離婚的這段時間身上是有些變化的,她明顯的少言寡語,對內三科姐妹每天天南海北的高談闊論也少有興趣只是敷衍,絕大多數情況下她不再是她們活動的積極響應者而是能躲就躲。
身為護士長也是寧瑩潔好友的董見雅明顯地感知著寧瑩潔的這些變化,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她會走近寧瑩潔用她最有親和力的話語與她真心交談,寧瑩潔也用她的真誠回敬著董見雅的關心,寧瑩潔需要的就是董見雅恰到好處式的關懷,內三科沒有一個人能像董見雅那樣懂她的心,她們在她的面前只會整天嗚啦哇啦地吵個不停,即使在她最需要安靜的時候她們也還是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沒了,她不能管住人家的嘴只有偏安一隅盡快讓自己的心安寧下來,這個時候董見雅的真情像涓涓細流注入到她快要幹涸的心田,尤其是董見雅溫婉的話語更是她心靈上的撫慰劑,最難能可貴的是有好幾個晚上董見雅推掉了所有的事其中也包括與維特的約會陪著她到很晚很晚,她們坐在黃浦江邊看滔滔的江水靜靜流淌,有時候兩個人都不說話一坐就是半天,董見雅對婚姻所持有的開放態度令她欣賞,董見雅告訴她:“……如果你的心已死,就是決定的時候了。”
董見雅對婚姻獨有的一份清醒深深感染著寧瑩潔,就像當初她和艾春明從戀愛到結婚被人看作傳奇傳為佳話,董見雅也沒有像那些人那樣表現出過度的興奮,她總是默默地冷眼旁觀著這個世界,也許她給人一貫的印象就是不夠熱情,她為人處事的態度中都蘊含著很深刻的哲學思想,在這種哲學思想的影響下她認為凡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總要看到它的不足和有瑕疵的一面,所以在生活中很難看到她像別人那樣一哄而上,說好就要贊美到要死,說壞就否定得一無是處,她的熱情裡多少帶著些冷漠的成分,讓人聯想到她的幸福裡肯定或多或少伴隨著淡淡的憂傷,其實只要稍微留意會發現董見雅的性格才是一個真正的活脫脫的人,她說話做事處處留有餘地不苛求圓滿不是處事太過圓滑而是一種活得異常真實的灑脫,只有絕少人理解並贊同她的這種與眾不同的性格,大多數人不能理解她正好反映出她們自身的愚鈍和淺薄,可惜的是往往這些人總是自我感覺良好。
董見雅雖然對婚戀有自己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看法,但她並沒有直接幹預寧瑩潔最後的選擇,她只是深入淺出地談了自己的看法供寧瑩潔參考,寧瑩潔最終選擇了離婚在董見雅看來她是急於擺脫目前的困境,並非明智之舉,正像她和艾春明多少帶點草草地有點閃電般地結婚一樣。
對於寧瑩潔來說離婚最初的日子過得很是不尋常,離開艾春明和小惠回到孃家的幾天裡,心情似乎平靜下來了,以前她為睡不好覺而焦心的困擾一下子沒有了,她感到身心無比地放鬆,可是隻要一走到大街上相熟不相熟的人望上她一眼,她就會覺得緊張,好像她做了什麼虧心事,人們總用一雙敵意火辣的眼睛瞅著她,為了避免她的心理上産生這種緊張的情緒,她大可不必迎對眾多人的目光,她把自己關在家裡盡可能減少外出,自然而然地她的生活開始變得簡單而有規律。
沒有出門逛街的閑情,沒有發展關系延續友情必須的應酬,凡是別人的邀請她都找個理由推託,要是放在以前,不在繁忙愉快的應酬中顯露一下自己的才能她會覺得心裡壓抑生活無味,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竟然很快適應了現有的生活,而且這種生活將伴隨她走過相當長的一段時日。
家這時成了她的避風港,在風起浪湧的大海中停泊在平靜港灣裡的遊船無須經受遠航時劈面肆虐的狂濤巨浪洶湧波濤,她足足用心地感受著這份清淨。
家和醫院工作的病房是她往返的兩個目的地,除此以外就是吃飯睡覺再沒有別的什麼了,這種既簡單又規律的生活幫她忘掉好多煩惱和痛苦,因為接觸太多的人和事很可能會觸景傷情追懷往昔,上班時她只要專心一意地忙她的工作拿出一個工作狂的狀態來按部就班按流程照規範做好每件事就行了,下班後她把自己鎖在家裡,爸媽理解她不想說話也不會跟她計較什麼,她不想和她們一同前往到商店或是市場上購物到公園遊玩到劇場看戲他們不勉強她。
既然還要生活下去,生活中的某些人和事必須去面對,這給她帶來深深的痛苦,無疑是對她無比脆弱的心再次的刺痛,護辦室裡那幾個喜歡撓首弄姿專愛談論吃穿對別人的私事有著天然濃厚興趣的家夥,總是伺機撥弄她最易觸痛的那根敏感的神經,為了應付她們的一個眼神和含義莫測的微笑,她都快撐不下去了,生平第一次她深深體味到人言可畏,更讓她感到心痛不已的她不得不遭受隱忍來自她們的猜疑揣度頗含深意的一瞥,她想過絕地反擊找回她失去的尊嚴與淺薄和陋俗宣戰,面對她們不疼不癢旁敲側擊甚至是不懷好意的一舉一動她還是忍了,是董見雅對她的安撫熄滅了她胸中的怒火,她由衷地敬佩董見雅的人格,寧瑩潔清楚這裡麵包含了董見雅對她的濃濃的友情,盡管她們在許多問題上有著不同的見解,甚至有過面紅耳赤的強烈對白,現在看起來董見雅沒有真正地記恨過她,董見雅能在這個紛繁的世界上始終保持沉默並以她特有的方式關注著她已然證明瞭這一切。
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董見雅的沉默就是對她現金最好的一種支援,在這件事情中寧瑩潔看到了友情的可貴,心裡時常泛起感激的漣漪,那是幸福的暖流透過心房時引起的震顫。
艾春明和寧瑩潔的離婚風波在艾春明所在的華光金屬製品廠一度成了老阿姨熱議的談資,如果當初艾春明和言中慶千裡迢迢來sh只是為了進她們這家非國營大廠讓這些老阿姨好生奇怪,那麼接下來發生在艾春明身上的一系列事件簡直就令她們感到震驚了。
一到中午吃飯休息的時候,車間廠房裡就會響起一片老阿姨們邊吃飯邊聊天的笑鬧聲,什麼東家長西家短;服裝的流行趨勢;最近亮相最多的明星的私生活;等等等等,沒有說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閑聊的內容涉及面之廣無所不包,她們津津樂道並樂此不疲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們把這當作工作之餘最好的消遣,每到午間休息時分這裡儼然是一個戲劇大舞臺,每天都展演著不同的劇目,而這裡的每個人每天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這天她們的話題先是落在大齡回滬知情身上,知情的生活一個很重要的部分自然少不了發生在這些少男少女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當話題的關鍵點切入到男女間的一個“情”字時有些人不免傷感起來,在這個老阿姨的群體中就不乏有曾經在北大荒和yn插隊的曾經的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她們說起插隊的經歷,都是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親生的經歷使她們在演繹起來時自然是真情的流露感人至深,也許是想換一下壓抑的氣氛也可能是說話的人聯想太豐富,話題一下子轉移了,聽起來不是有意的,酷似一次正常的淡出和漸入的轉換。
“哎,你們扯那麼遠幹什麼,還是說說我們身邊的事吧。”
一個老阿姨還沉靜在剛才那個sh小阿妹和紹興阿哥戀愛的故事中,完全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她不滿地打斷了對面燙發女人的提議。
“我們身邊有什麼好說的,一個好好的故事就這樣斷送掉了,沒勁!”
燙發女人不屑地斜了她一眼,環顧一週詭秘地笑道:“供銷科那個叫什麼的昆明阿鄉離婚了,”她故意停頓一下好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把目光逐一掃到每個人臉上,見眾人驚愕得目瞪口呆,她繼續道:“不聲不響的還以為紙能包得住火呢,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自以為聰明想遮就遮得住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