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手中茶盞霧氣氤氳,透過那水霧,清清楚楚看著阿洹的眼睛。
那雙眼睛與先帝何其相似,清雅秀潤,軒逸分明。
“的確如此。”裴珩道,“臣不得已,往江州軍大營去了一趟,擅自借調兵馬,還望陛下寬宥。”
他到底未說,自己借調兵馬用的不是欽差令。
說到兵馬,似乎是兩人之間的禁忌,裴珩上交的虎符至今未回到手上。
裴洹默了片刻,看著裴珩:“毋論旁人如何講,我總盼著你平安榮華一世的,承胤,你信我不信?”
話畢又覺說得太重了,道:“此次沒給你呼叫兵馬之權,是孤錯判了情勢,你平安回來,一切都好說。”
叫皇叔,便是心裡不痛快了,叫承胤,興許是真的急了。
裴珩手指一頓,輕輕擱下茶盞,嘆了口氣:“陛下言重,臣這不是好好的麼?先皇兄一去,驪青和太後便是臣最放心不下的家人,臣誓效忠陛下,自然信陛下。”
驪青便是皇帝的表字,能直呼此字的人寥寥,裴珩一出口,裴洹眼睫都輕輕一顫。
太後是先帝裴簡後宮唯一所納,入宮便是皇後,直至裴簡離世,阿洹繼位,成了太後。太後孫氏一直極為裴珩所尊敬,但孫氏外戚以安國公為首,在朝中儼然日漸壯大。
裴珩交出兵權,也是為了讓皇上不必兩頭為難。
“萊州一案,牽涉眾多,尤其主犯是孫大人的門生。“裴珩提醒道。
孫大人是指兵部尚書孫雍商。
孫家在朝中,一姓之下有三大員,安國公便是其中之一,泉平港之戰,裴珩手下折損兩萬江州軍,便與安國公脫不開幹系。樹大根深,一時動不得,裴珩也是委婉提醒,要皇上做好準備,這一次是要輕輕帶過,還是不再姑息。
皇上點點頭。
良久,他淡淡一笑,少年人的面容上已然有帝王威儀:“有時候,孤總在想,何時能成為父皇那樣的君王。”
“母後說過,我和父皇長得很像,我卻記不清父皇的模樣了……皇叔看著我,是不是也在看著父皇呢?”裴洹緩聲道。
把一個皇帝和另一個皇帝作比較,向來是大忌,小皇帝總是心有惶惑,裴珩想,自己除了含混過去又能如何呢。
他和先帝裴簡感情的確極深,時常懷念故人也是真的,但不想引得小皇帝心神不寧。為此,裴珩已經把府裡先帝留下的東西都藏起來,偶爾夜深人靜才獨自去看看。
又能怪誰?怪只怪先帝裴簡,實在是一個太好的人。
裴珩不忍,拍拍小皇帝手背:“回來便覺得你瘦了,原來就因為整日這麼胡思亂想,要麼過幾日陪你出去散散心?”
裴洹眼睛亮了亮,又低下頭,過會兒道:“是孤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