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鈺挽起袖子,呵呵一笑:“王爺真是會誇人。”
嘴上歸嘴上的,他朝金鈺遞了個狡黠而可疑的眼神。
話音未落,金鈺已默契地笑了一笑,反手握住劍柄,指腹沿著劍身摩挲了一條筆直的線,微一頷首,清淡眉眼竟凝出一層冷鐵之意。
隨後他毫無轉折地做出一個起手式,行雲流水一般自然,令龍章和胥錦反應不及。
“胥錦公子,請——”
首招已出!
胥錦的反應速度也是當世罕有,立即把目光從裴珩身上移開,提劍迎上,鋒刃的銳利之氣倏然驚起庭樹飛鳥,從雲霞漫天的庭院內振翅而起,龍章身邊小青鳥拖著豔麗尾羽,迎空一聲泉水般的長鳴
北大營一貫能動手不動口,動手就佔三分快,裴珩攬著龍章自覺退後一步,一臉滿意:“老金,風韻猶存呢。”
金鈺聞言牙一酸:“託王府的福,風水養人。”
龍章還等著看兩人開試前寒暄一番,如今的武人都興這一套,打起來之前互相拽幾句文鄒鄒的詞客氣客氣,彼此酸一酸,一般來說都是明誇暗諷,攛掇對方惱火。
未料眼前如此粗暴直白地開場。
錚然一聲銳響,兩劍抵在刃邊,堪堪錯開。金鈺傾身緊隨其後,招招密不透風,胥錦一開始的意外平息後,眸色鎮定地保持“守”的勢態,觀察對方。
金鈺一身素色的文士袍子,眉目淡然親和,平時不是跟裴珩鬥嘴就是忙前忙後打理內務,活脫脫被生活和王爺本人摧殘成一個老媽子。
然則劍一出鞘,他一身書卷氣鉛華盡洗,背脊挺直如槍,脫胎換骨般的乍現一身沙場砥礪之氣,君子如水,持卷的手亦持刀,劍劍勢不可擋。
他手中似是北疆長河落日的蒼涼劍意。
龍章抱著柱子在廊下看直了眼,裴珩一臉笑意,倚在廊下如一株霜色扶蘇。
龍章:“王爺,金大人出身軍中嗎?”
裴珩眼中仍是無一絲縫隙的風輕雲淡:“昭武北營,晉策中郎將,麾下鐵浮屠第四軍部。”
胥錦聞言略有些走神,劍下一偏,被金鈺逼退數步,龍章則是久久處於震驚之中。
昭武北營,鐵浮屠。這支近乎沉寂的帝國王師,忽然凝成一個具象的影,重疊在庭院中的身影上。
龍章緊盯那劍,彷彿金鈺身上攜著的不是風聲劍意,而是遙遠戰場的舊榮光。
那支只存在於傳說的軍隊統帥正站在身邊,龍章悄悄抬頭看裴珩,小少年心中不由得蔓延出無限想象,王爺身披昭武軍重甲,是不是和現在一樣的閑庭信步呢?
他也會在雨中踏上殘損的點將臺,仰頭與出征戰士們飲下一碗烈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