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昏沉沉,聽到巫者嘶啞詭異的嗓音交談:“還有兩道禁制……”
忽然,大殿的雕花木門紛紛被踹開,一陣風湧進來,銀灰色的天光斜斜鋪灑。
逆著光,一道霜色修長身影邁進來,他背後的數百武者嚴陣以待。
孫諸儀瞪大了眼睛:“你們……瑞王,不可能……”
呂厄薩怒道:“奉鉉衛聽令!全部拿下,留活口待審!”
溫戈做了個手勢,青玉武者縱身上前圍住黑袍巫者。殿內登時刀光劍影,流箭齊發,血迸至半空,在慘白的天光中一片人間地獄。
裴珩面無表情穿過混亂殘暴的大殿,他目光一刻未離胥錦,每一步都心如刀割。
胥錦被縛仙索牢牢捆在石樁上,眼睛被蒙了嚴嚴實實幾層黑布,蒼白的下頜低垂,後頸下方和肩頭多了大片觸目驚心的刺青。
那刺青染料是用巫族血所制,結契認主祭儀已經開始,不可回頭。
溫戈緊隨裴珩而來,沉聲同他說話,語速比平常快得多,裴珩彷彿充耳不聞,但他又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妖奴。
裴珩走過眾武士腳下口吐鮮血的巫者,他拔出溫戈的劍斷了縛靈鞭,接住倒下來的胥錦,抱入懷中,耳邊震天的喊殺聲,兵鐵金鳴,殿外驚雷滾滾。
胥錦……為奴。
不可回頭。
裴珩的心一刀又一刀被剜得血肉模糊。
那是他桀驁不馴,絕不低頭的鮫妖少年,平日裡半句打罵不曾有過,養成了逍遙自在的一朵雲,此刻竟被人按在腳下,按入塵土,甚至逼為奴僕。
胥錦半昏半醒,受折磨的痛苦不知多少來自身上,多少來自精神上,裴珩牢牢抱著他,讓他靠著自己,時時在耳邊低語幾句,胥錦才勉強平靜些,昏沉地睡去。
裴珩抱著他走出大殿,漫天的廝殺血海拋在背後。
他的眼睛幾乎被暗淡天光刺痛。胥錦那修長漂亮的鮫尾無力垂著,本能地又輕輕纏上裴珩,昏昏沉沉,被裴珩有力的手臂穩抱在懷裡,像回到雲府海境,陽光下溫暖的海水包裹著他。
裴珩一步一步走出宮去,沿途無人敢攔,只是紛紛伏拜在地。陰雲密佈的王宮城闕,重重疊疊。
走過荒草叢生的庭院,眼前卻是王府扶桑樹下,折戟贈花的少年。
走過漫長昏暗的宮中甬道,眼前卻是昨晚月色間,隔了千百年遲來的心動。
恍惚間是雲府海境,胥錦一次次抱起醉酒的他從花間暮色緩歸。
覆水難收了。
裴珩帶胥錦回府。
青玉殿來人,年輕的國師看見裴珩布了血絲的眼,燕雲侯也趕至,他們低聲商議許久,王府內通宵進進出出,人人斂首緘默。
一夜未睡,裴珩守在胥錦床邊,身上沉肅如冷鐵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