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雅手裡那柄沾血的彎刀已被奪下,她細長白皙的手指按在地上,被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洇得發青。
“蘭雅。”所有人今日都喚她作貴妃,裴珩卻依舊喊她的名字。
裴珩與蘭雅隔著幾步遠,胥錦始終在他身旁,蘭雅低垂著的面容緩緩抬起,眼神渙散卻純澈,深邃美麗的臉上隱匿著某種悲愴,聲音清亮溫和如草原上的靈雀兒。
“哥哥,我是不是可以去見族人了?”她似乎看著裴珩,又像是透過他看著別的什麼,“我的阿媽、父汗,還有達爾罕山下的花……”
胥錦示意裴珩安撫她。
“你哪兒也不去。”裴珩緩聲道,“就留在江陵,哥哥姐姐都陪在你身邊,沒有戰爭了。”
蘭雅的火紅嫁衣上似乎有蠢蠢欲動的黑影,它們醞釀起濃重的怨忿,悄然從鋪散在地的袍擺上聚集。
胥錦不動聲色在手上掐訣,將一道靈陣緩緩降在蘭雅身周。
“不回去麼?”蘭雅茫然道,“他們都等著我呢,房子都塌了,宮殿燒毀了,他們都等著我呢……”
“你的阿媽不會希望你活在仇恨裡,犯錯的人都已經死了,蘭雅,你的恨不屬於你自己,別被蠱惑。”
蘭雅的臉上似有些清明,可大殿的門被推開,太後和皇後忽然駕到,滿殿的人都跪下去。
“瑞王,怎麼回事?貴妃竟大婚初日就刺殺陛下!”太後滿臉震驚,怒不可遏,“怎還不押入詔獄?西陵衛何在!都愣著做什麼!”
殿內詭異的平衡陡然被打破,蘭雅瑟縮了一下,眼中恨意卻倏然濃重。
裴珩看了皇後一眼,孫夢汀站在太後身邊,衣飾高貴,妝容端肅,幾乎將她的神情化作冰冷石像。
他立即退了幾步擋在太後跟前,蘭雅驟然起身,周身騰起濃重黑霧,魔氣再也不加掩飾,藉著她心底被勾起的恨意猖狂爆發。
太後驚駭得險些摔倒:“什麼邪祟!”
胥錦沖上前去,強大的靈力從他背後騰空而起,以傾山倒海之勢壓向魔氣,淡金色霧氣瞬間與黑霧糾纏一處,滿殿狂風大作。
裴珩前世見過胥錦如何擊敗惡法境魔物,可胥錦此時沒有摧毀那魔氣,之間他釋放出的淡金光芒如無數道細如纖毫的強韌絲線,將那魔霧緊緊纏鎖住,兩者竟然開始緩緩融合。
他忽然要嘗試煉化魔氣!
“胥錦住手!”
裴珩心中一驚,卻見胥錦微微側過頭朝他笑了笑,意思是讓他放心。
裴珩心中萬般震驚與憂慮,眼看胥錦將蘭雅身上的魔氣一點點蠶食,那些黑霧中蘊含著人間仇恨,是聚成魔海的源泉,就這麼絲縷彙入了胥錦的靈力中 ,裴珩眼見才覺心驚,那樣的東西被胥錦化作一體,他怎能放心!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一瞬,只見蘭雅彷彿被抽空了力氣軟軟倒下,如一朵驟然被抽走脊骨的花,被胥錦欺身接住。
靈力與狂風驟起驟歇,西陵衛牢守在側,太後回過神,立即喝道:“把她帶走!”